Page 96 - 《社会》202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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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之间:父子伦理变迁与五四家庭想象

                生硬和刻板,还进一步在社会行为中突出父权优先的原则,进而强化了
                儒家伦理的权威主义色彩(周启荣,2017:11、337、370)。 事实上,出身旧
                式家庭的鲁迅自己便经历过礼教的戕害。 由于早年丧父, 作为家中长
                子,他很早便体会到了礼教的冷酷,并多次遭受被族人逼迫的痛苦。 此
                外,他终生奉行对母亲的孝敬,1906 年自日本归乡后与朱安成亲,便是
                完全按照旧式礼仪听从母亲安排, 以致在此后几十年始终维持着无爱
                的婚姻。 鲁迅曾表示,“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 我只能好好地供养
                她, 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转引自许寿裳,2011:53)。 在 《随感录·四
                十》中,当鲁迅打开那个被包办婚姻所苦的年轻人的书信,看到其中写
                着“爱情!可怜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他的精神世界无疑受到了深刻冲
                击。 清末,对孝道的宣扬已使其成为一种远离生命真情而令人徒增恐惧
                的道德,如鲁迅在《 二十四孝图》(1926 年)中对童年心理的回忆,正显
                示出孝道最终走向了反面,违背了儒家设计孝道时的初衷,也构成了鲁
                迅从生活经验而非义理出发改革家庭的历史前提。
                    在思想史的脉络上,鲁迅继承了清末民初反理学的浪潮。 在清末知
                识界,鲁迅早年的老师章太炎不仅最早揭橥宋儒“以理杀人”的旗帜,而
                且全面反对天理的存在(王 汎 森,2012:127)。 章太炎(2014:474)否认
               “理”的本体性,指出了天理对于人性自然的压制,并谴责理学家把人伦
                关系等级化、单向化的做法,如其在《四惑论》中指出,“言天理者,谓臣
                子当受君父抑制,而不谓君父当抑制”以及“言天理者,独于臣之事君,
                子之事父,过之操蹙”。 鲁迅(2005b:134)早年向往民族革命且深受章太
                炎影响,他把这一精神脉络延伸到了五四时期,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
                亲》开篇即呼应章太炎对单向性的父子关系进行了批评,“父对于子,有
                绝对的权力和威严;若是老子说话,当然无所不可,儿子有话,却在未说
                之前早已错了”。 此外,与陈独秀、吴虞等人对将君权、父权视为一体的
                批判相似,鲁迅也指出孝道是一种与权威主义、功利主义相配合的虚伪
                道德,并讽刺外力对父子情感的挟持。
                    鲁迅虽未明确追究“三纲说”以及理学家的责任,但他仍然清理了
                孝道被扭曲的历史谱系,如以汉代为起点,讲述人们如何用威权和利益
                污染了家庭伦理。
                         若威逼利诱,便无论如何,决不能有“万年有道之长”。 例
                     便如我国,汉有举孝,唐有孝悌力田科,清末也还有孝廉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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