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4 - 《社会》2024年第6期

古今之间：父子伦理变迁与五四家庭想象

与鲁迅（2005b：138、142）只是对“爱”心以为然以及相信“独有‘爱’是真
的”相比，在古人的世界中，“爱”并非唯一性的关联，而是伴随着另外
一种规定性要求，即以“敬”对“爱”做出限制，甚至对“敬”的强调压抑
了“爱”的表达，如《纪孝行章》载：“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 这种
情感也与礼制建立的关系更为密切，如所谓“礼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
则子悦，敬其兄则弟悦，敬其君则臣悦”（《广要道章》）。 与此相应，孔子
以“敬”区 分 人 与动 物 的 本 质 差 异 ，把“敬 ”视为孝 道 的 根 本 ，“今之孝
者，是为能养。 至于犬马，皆能有养。 不敬，何以别乎”（《论语·为政》）；
孟子也明确指出两者之间的区别：“爱而不敬，兽畜之也”（《孟子·尽心
上》）。
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鲁迅强调人类与自然界动物的连续
关系，这使得他从理论框架上便与儒家的设想不同。与相互吸引的“爱”
不同，“敬”体现为一种疏远感、距离感，与之相关的是约束性、客观性
的原则。“敬”也被认为更能够表达礼制的精神实质，“敬作为一种内在
的情感，最为可贵的地方就在于能引生对礼的清醒认识，从而为主观的
情感引入某种客观的尺度。 此种客观的尺度也就为人的行为确立了可
以 持 循 的 标 准 ”（杨 立 华 ，2017：134）。 由 于 起 源 于 敬 天 祭 祖 的 语 境 ，
“敬”还保留了严肃、敬畏 的 含 义。 《说 文》解 释“敬 ，肃 也 ”，朱 熹 也 说
“敬 ”只 是“身 心 收 敛 ，如 有 所 畏 ”并“有 所 畏 谨 ，不 敢 放 纵 ”（《朱 子 语
类》）。 因此，即便将鲁迅与先秦儒家放置在一起，其论述也有着非常不
同的面向，即前者通过单方面强调“爱”，强化了父子基于自然血缘的勾
连，正如他在解释“爱”时，将“爱”视为跨越疏隔关系的力量。
现在世界没有大同，相爱还有差等，子女对于父母，也便
最爱，最关切，不会即离。 所以疏隔一层，不劳多虑。 至于一种
例外的人，或者非爱所能钩连。 但若爱力尚且不能钩连，那便
任凭什么“恩威，名份，天经，地义”之类，更是钩连不住。
（鲁迅，2005b：142）
在最理想的情况下，“爱”与“敬”应当是相互平衡的关系，礼制因此
具有内在的弹性和张力，而不只是一套压抑人性的机制。在《孝经》关于
“爱”和“敬”的解释之外，还有所谓“因人之情，缘义之理，为之节文者
也”（《 管子·心术上》）和“礼顺人情”（《后汉书·卓茂传》）等说法。 当然，
在儒家看来，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因此有必要通过“礼”对其进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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