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89 - 《社会》2024年第6期

社会·2024·6

如果说“社会”的内涵在五四前后分别由无政府主义和社会主义定
义，那么，鲁迅对社会改造的说明及其人类主义的认识则表明他更接近
前者对理想社会的憧憬。 例如，他在批判传统中国社会的冷酷时，曾反
复勾画出一幅“相爱相助”的景象，并强调在这样的社会中子女与解放
他们的父母都能够“合理的生活”，因此才有要求觉醒的人首先改造社
会的说法（鲁迅，2005b：142-143）。 鲁迅认为必须伸张“爱”的力量应当
也与这一背景密切相关。 借助这种力量削弱父权统治，颇令人想起无政
府主义者对强权和等级制度的反抗。 检索鲁迅这一时期对“社会”一词
的使用，也很容易发现他对类似伦理图景的想象。例如，他在《我之节烈
观》中指出，“社会也知道互助，一人还可勉强生存”（鲁迅，2005g：128）；
又如， 他主张中国社会吸收外来的“互助共存的气息”（鲁迅，2005m：
373），呼告军阀混战中的中国人不妨“做一点神圣的劳作”并“想些互助
的方法”（鲁迅，2005l：382）。 不过，对比此时一些无政府主义者对家庭
的激烈否定，鲁迅的论述又存在部分不同。 前者试图以个体为单位，并
且强调个体只对社会负责，不再承担家庭责任。 这种极端的社会化思路
将家庭完全视为“私”的象征，进而设想废除婚姻制度，提出老年公养和
儿童公养，从根本上取消了家庭存在的意义（赵妍杰，2020：48-52）。 鲁
迅虽从中汲取了解放子女的力量，但他的观点远没有这么激进，否则就
无从谈论“怎样做父亲”的问题了。
鲁迅从生物进化论解释家庭伦理， 正因为在他看来家人父子都是
“人类”，而“人类”首先是生物，既是生物，便需要接受自然界的安排，
这是他不断将视线下沉到生物界的首要原因；其次，“人类”是更高等的
生物，从生物讲起恰恰是为了从自然史的角度强调“人类”通过努力不
断进化而来的主体性与尊严。
只要思想未遭锢蔽的人，谁也喜欢子女比自己更强，更健
康，更聪明高尚，——更幸福；就是超越了自己，超越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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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便须改变，所以子孙对于祖先的事，应该改变，“三年无改
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当然是曲说，是退婴的病根。 假使古代的
单细胞动物，也遵着这教训，那便永远不敢分裂繁复，世界上
再也不会有人类了。 （鲁迅，2005b：140）
这段论述不仅脱离了对人类与动物、文明与自然、代际与进化的传
统划分，也在生物进化的维度上添加了对人类主体性的新想象。 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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