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7 - 《社会》2024年第6期

社会·2024·6

都能换到官做。 父恩谕之于先，皇恩施之于后，然而割股的人
物，究属寥寥。 （鲁迅，2005b：142）
鲁迅提出“爱”应当隔绝“交换关系”和“利害关系”，正是意在回应
这一变质了的历史脉络。 与此相应， 鲁迅否认父子有恩的观点。 1913
年，梁启超（1999：2475）曾在《中国道德之大原》中称赞“报恩”乃中国道
德的根基，并从中推衍宗族、社会、国家的原理。 鲁迅（2005b：138）则认
为，这种观念恰恰是被功利主义所主导的结果，“抹煞了‘爱’，一味说
‘恩’，又因此责望报偿，那便不但败坏了父子间的道德，而且也大反于
做父母的实际的真情，播下乖剌的种子”。在他看来，这些外在性的因素
扭曲了父子伦理本有的自然一面，所谓的“劝孝”正表明了这种悖论。
中国旧理想的家族关系父子关系之类，其实早已崩溃。 这
也非“于今为烈”，正是“在昔已然”。 历来都竭力表彰“五世同
堂”，便足见实际上同居的为难；拚命的劝孝，也足见事实上孝
子的缺少。 （鲁迅，2005b：143）
鲁迅当然不是在为缺少孝子而感到悲伤， 他意在揭示孝道这种观
念本身存在的矛盾，即孝道从倡扬之初便违反了自然进化的法则。 在他
看来，这是礼教的根本问题，因此，他将孝道与人的主体性对立起来，指
出“劝孝”行为本身即表明了孝道的被动性，这种缺陷使得儒家不得不
设想种种外在的方式（如权威和利益）来维系伦理，但其方式却使得家
人之间的关系更加远离了自然和人情。 而一旦失去自然、人情的根基，
孝道即变成了一种外在的负累和死循环， 其理念和实践最终走向越来
越相互反对的困境，“崩溃者自崩溃，纠缠者自纠缠，设立者又自设立；
毫无戒心，也想不到改革，所以如故”（鲁迅，2005b：144）。
鲁迅试图以主体的能动性打破这种历史循环，展露出新的维度。 或
者说，他根据生物进化的启示，不仅挑战了孝道的合理性与必然性，也
从起点上走向了与儒家相反的路径。 在他看来，孝体现了一种“长者本
位”的思维，是一种面向过去、违背自然进化原理的道德，他讽刺关于孝
道的文化建构均是“逆天行事”（鲁迅，2005b：137）。 与之相对，他更推崇
“幼者本位”，通过称颂自然、天性和“爱”，鲜明地表达出一种朝向未来的
进化意志，尽管这条通往未来的道路伴随着长者一代接着一代的自我牺
牲。 这种颠覆性转变来自于他对生命进化原理的信奉。 虽然鲁迅在一开
始便表明并未持有某种终极义理，但在具体论述过程中，他仍然将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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