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24 - 《社会》2024年第6期

私有财产的温和化：卢梭与平等的政治经济学

卢梭继续解释，由于人类文明的演化，人们无法继续在自然状态中
生活下去，只能通过契约建立政治共同体。 为了确保共同体有足够强大
的力量，同时保障个体的平等自由，每个人都把自身的一切权利———包
—
括当时享有的财产——全部转让给整个共同体，特别地，个人的土地财
产也转变为国家的领土。 那么， 国家的建立是否改变了私有财产的性
质？ 卢梭的解释复杂而微妙。 一方面，卢梭从未设想过某种共产主义体
制。 我们可以提供三个理由：第一，共同体在接受转让之后立即将财产
权交还给了公民， 它并不剥夺个人的财产， 只是对其加以法律上的确
认，将其从自然状态下松散的习俗转变为严格的法权。 第二，虽然国家
拥有领土主权，但这种权利不同于所有者的权利，事实上，就连洛克这
样的私有财产捍卫者也能允许国家对领土的最终控制。 第三，主权者的
一切活动， 国家对个人财产和力量的一切动用， 都严格受到普遍契约
（general conventions） 的限制，“并且人人都可以充分处置这些契约留给
他的全部自由和财物”（Rousseau，1997b：63）。 某些学者甚至据此认为，
我们应该抛弃“卢梭是集体主义者”的传统印象，他其实只主张“最低限
度的政府干预”（Hanley，2010：35）。
但另一方面，卢梭也明确拒绝主流的自由主义方案。 他在《论不平
等》中早已说明，倘若政治社会仅仅允诺平等的法权保障，其秩序就只
能是欺骗性的。 只要贫富差距和经济依附仍然存在，形式平等并不能阻
止富人和强者压迫穷人和弱者。 因此，虽然卢梭承认主权权力受限于社
会契约，这一限制范围却绝不等于我们习以为常的“公共领域”，而包括
对社会财产状况的实质性干预，确保“没有一个公民富得足以购买另一
个人， 也没有一个公民穷得不得不出卖自身”（Rousseau，1997b：78）。 19
一言以蔽之，合法社会不仅需要一套契约-法权论，也需要一套政治经
济学。 政治经济学是卢梭政治哲学的内在构成环节。
卢梭接受了十八世纪的一般看法，将“政治经济学”视为与家政学
相对的“公共经济学”。但关于政治经济学的政治性或公共性究竟何在，

19. 这似乎意味着，卢梭承认将财产权直接限制在自然需要的范围内是不可能的，必须
借助共同体的力量来施加约束。 涂尔干（2003:92）正确地看到，“如果平等变成了一项
权利，那么它靠的就不是这三个条件，本质而言，是共同体使然。 并不是因为有了这三
项规则，而是因为它们反映了普遍意志，根据这些规则得到的财产平等分配才是公正
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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