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14 - 《社会》2024年第6期

私有财产的温和化：卢梭与平等的政治经济学

（2023）敏锐地发现，财产权的排他性结构与自尊激情高度一致，私有财
产观念本身就内在地包含了社会比较。 拥有一个专属于我、他人不能染
指的对象，就意味着“我”对他人形成了某种优先性；作为“我”之人格
的延伸，财产权的排他性得到承认，就意味着“我”独一无二的人格得到
了他人的尊重。 自尊（ amour鄄propre）和财产（property）在词源上的关联也
揭示了这一点，吴增定教授特别把“自尊”翻译为“私有之爱”。 照此来
看，私有财产必然会被自尊的漩涡吞噬。 这一解释极富洞见，但倘若我
们仔细辨析， 仍会发现一些观念上的混淆。 将某个对象排他性地视为
“我的”，认为这个对象与“我”而非他人存在关联，并不等于自尊的满
足。 卢梭强调，自尊使人同他人进行比较，并在比较中更加偏爱属于自
己的东西，而不是仅仅“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举例而言，虚荣体现在
相信自己的颜值比他人更高，而不体现在认为某张面孔是“我的”、他人
不能顶替；同样，拥有财产本身不是攀比，想比别人更富有才是攀比。唯
有在这个意义上谈自尊，人们才无法安于享受“自己的”，才会因关注他
人而陷入冲突。我们承认，财产与其他被纳入自我意识的东西（比如“我
的”肢体、“我的”智力）一样，容易成为自尊激情所偏爱的对象。 曼德维
尔和休谟早就指出，人们一旦将某些对象视为“我的”，就总想从中引出
自己相对于他人的优越性。 不过，财产并不比自我的其他部分更内在地
关联于自尊。 既然人类并不是无差别地在一切项目上攀比竞争，自尊激
情总是聚焦于某些特定的对象，那么至少在理论上，我们有可能将自尊
的焦点从财产上转移开， 只是需要比控制贫富分化和实现自给自足更
复杂的办法。
当然，私有财产不是百分之百癌变的肿瘤，并不代表健康的社会必
须维持这一制度。 既然担心病情恶化，为什么不直接将它切除干净呢？
卢梭列出了诸多不能彻底取消私有财产的理由。 消极的理由是，自然状
态往而不返，人类一旦进入文明社会，废除财产权就毫无可能。 但卢梭
并没有完全抛弃这一狂想，他在《爱弥儿》里仍然主张，“主权者没有权
利侵犯任何一个人或几个人的财产， 却可以制定法律去夺取所有人的
财产”（Rousseau，1979：461-462）。 更有说服力的是积极的理由，卢梭在
《政治经济学》中表示：
财产权是所有公民权利中最神圣的， 在某些方面甚至比
自由本身更重要，这或许是因为它与生命的保存更直接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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