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12 - 《社会》2024年第6期

私有财产的温和化：卢梭与平等的政治经济学

张：让我们联合起来，保护弱者免于压迫，限制有野心的人，保
障每个人拥有属于他的东西；让我们建立正义、和平的规则，
所有人都有义务遵守……（Rousseau，1997a：172-173）
在战争状态中，穷人失去的只是锁链，富人失去的却是整个世界。
富人为了稳定地享有财产，欺骗穷人签订契约，将财产权确立为一种正
当的、受政府外在力量保护的法权；在形式平等的障眼法之下，他们仍
可以行使相对于穷人的巨大权力，将不平等一直延续下去。 这样一来，
经济支配又衍生出了政治支配，贫富之分升级为强弱之分。 随着经济不
平等登峰造极、政治支配达到专制，强弱之分又转化为主奴之分，社会
秩序趋于全面混乱。 最终，革命爆发，圆圈闭合，人们回到自然状态，只
是这种自然状态再也不是纯真无辜的野蛮状态， 而是无可挽救的腐败
和失序。
总体来看， 不平等的灾难性后果不仅来源于经济分化造成的客观
形势，更源于自尊与财产的致命结合所带来的道德破坏力。 尽管卢梭的
修辞力量极为强大，但我们仍然可以看到，他指斥的正是我们早已熟悉
的“非社会的社会性”（unsocial sociability），或者说以自爱为出发点的社
会性。 4 为满足自身利益而诉诸他人的利益，正是“屠夫、酿酒师、面包
师”之间的互利互惠；为赢得他人赞赏而调整自身言行，正是行动者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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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之间的同情（sympathy）机制。 在卢梭看来，苏格兰启蒙思想家以
及孟德斯鸠等人试图靠自利互惠建立正义的社会秩序、 靠同情机制形
成健康的道德尺度，只是一些太过乐观的幻想。 如果每个人都追求相对
于他人的优胜，那么自利互惠背后必然隐藏着竞争和压迫；如果每个人
都 活 在 他 人 的 眼 光 里 ， 同 情 就 必 然 导 致 意 见 的 统 治 和 自 我 本 真 性
（authenticity）的丧失。 6 正如霍耐特（2021：69）切中要害的评论，若说苏

4. 卢梭在 《日内瓦手稿》 中将其称为“我们的相互需要所可能产生的普遍社会”（the
general society which our mutual needs might engender）， 由 之 形 成 的 富 人 对 穷 人 、 强 者 对
弱者、主人对奴隶、家长对孩子的支配则被称为“社会纽带的错误观念”（false notions of
social ties）（Rousseau，1997b：153）。
5. 这一说法是理论上的，不是指思想史事实。
6. 不少学者站在斯密的立场上指出，卢梭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解释是臆想性的，忽视了
野蛮人和前现代社会中存在的贫困和奴役，进而低估了现代商业文明带来的自由和进
步（ Hont，2015；Rasmussen，2008；康子兴，2017）。 即便如此，卢梭对商业社会本身的批评
在理论上仍是有效的。 关于卢梭与斯密的深入对话，参见格瑞斯沃德（2023）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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