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42 - 《社会》202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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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身、成圣与革命:五四时期道德主义者的激进化
心学家为内在良知与外在行为伦理之间留下了缝隙, 为道德纲目
的多元发展创造了空间,也为“率性作圣”、以良知为驱动革新外在制度
的儒家精神革命提供了可能性。 正是循着这一缝隙,恽代英对德性的追
求走向了与传统士人不同的方向。 他心目中理想的人伦关系更多基于
内在意志和精神的联结,这种联结不是日常接触带来的或然性情感,而
—
是一种具有“常性”的、稳定而持久的神圣关系——秉持一种弃绝自我、
纯化私欲的“节妇之心”。 此外,这种理想人伦关系内含的平等、互惠和
普遍主义也与“社会主义伦理”十分接近。
然而,如此心态却不一定导向革命行动。 恰恰相反,它可能首先激
起内心良知对实际革命中的政治交涉、暴力和煽动的排斥,阻碍新风
尚的支持者走向激进的政党运动。 若循着心学家的传统,“内圣外王”
—
有更和平有效的方式, 即士人地方结社和乡约——借教化改变人心,
建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道德共同体,才是“外王”的真正意义。 相
较之下,辛亥革命式的政治革命不可能是彻底的。 对政党运动,恽代英
有一种“清流党”式的态度:他认为政党是一群追名逐利的、无品格的
乌合之众,不愿与之同流合污(恽代英,2014c:261-264)。 若不事先通
过道德社团和学校培育出适合民主政治的伦理人格,作为新社会的中
流砥柱,新社会并不会在革命后到来。 辛亥革命的失败便是前车之鉴:
人心中的皇帝未除,革命便只是以“多君”取代“一君”(恽代英,2014c:
272-279)。
共产党的“群众革命”和“阶级革命”也有额外的风险:首先,群众
行为往往是非理性的,若非有能力、有品格的革命家驾驭,革命容易煽
动却难以抑制, 如洪灾般带来恶性后果 (恽代英,2014c:214-219);其
次,阶级斗争和劳工运动唤起了劳动阶级对资本家的仇恨,以及劳动阶
级为自己利益奋斗的自私心,此种“个人主义”风气的泛滥会给新政权
带来伤害(恽代英,2014c:264-272)。 因此,恽代英认为,即使在当时军
阀混战、人心浮动的情况下,即使革命不可避免,应该做的不是消极的
破坏,而是积极的建设:训练具有品格与指挥能力的革命家/社会运动
家群体, 教育群众领悟群己关系的真谛, 为大同世界奠基 (恽代英,
2014c:231-250)。
只有在“内圣外王”的语境下,我们才可以理解恽代英对革命的真
正顾虑。 因此,1920 年夏,恽代英没有被陈独秀和武汉共产主义小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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