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2 - 《社会》202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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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身、成圣与革命:五四时期道德主义者的激进化

                政局腐败、纲纪不彰、入仕困难的社会状况有关,因此对功名和外在评
                价产生不信任的心理(吕妙芬,2017b:284-289)。 外在行为的不足为据
                也给修身之人评估自身德性增加了困难。 在以心学为主要资源的《德育
                鉴》中,梁启超( 2022:13-26)将“辨术”放在修身功夫的第一位,并围绕
               “乡愿”和“诚伪欺”进行了大量讨论。
                    服膺心学的士人多将“梦境”视为“心”的一部分,纳入意念管理的
                范围,应与真君子的辨别之难有关。 梦境被视为白日心理状况的沉积与
                折射,若夜晚的潜意识中留有渣滓,则说明有意识的修养尚未达到完满
                境地。 比如,颜李学派的李塨 (1659—1733)将“梦不清”归因于自主意念
                领域的不洁净(“必心不敬也”),并通过规范睡眠时的身体姿势来保证
                内心之“敬”的留驻(王汎森,2015:285)。 与心学士人类似,恽代英不仅
                将梦境纳入需要监管的领域,还将梦境的“不清洁事”与清醒时的整体
                道德状态间建立因果关系: 潜意识的流露似乎揭开了他真实心态的幕
                布,让他窥见“自我”的真实本质可能是无法克服淫欲的“卑鄙龌龊之
                人”。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理解为何梦境的“污染”也会给他带
                来道德焦虑。“淫欲”的存在不仅宣告他对妻子的不忠贞,更触犯了士人
                道德领域的禁区。 同样,顺着这一“意识—潜意识”的因果链条,他得出
                了矫正之法,即以清醒时思想的高尚洁净,净化自己整体的意念状态。
                    然而,恽代英的努力似乎没有成功。 决定矫正梦境后的第三天、第
                八天,他仍留下因“乱梦”“妄梦”而扣日程分的记录。 即便如此,他仍坚
                持 “守身如玉”的信条,并力图以其他方法祛除不合理的欲念。亡妻入土
                一个月后,恽代英听闻有人要为他做媒,便写道,“男子丧其妻,转眼即
                忘之,而另结新欢”,为人所不齿。 去世的葆秀一直在他心里,因此他不
                是无妻,而是有妻———“彼做媒者,做梦耳”(恽代英,1981:371)。 几日
                后,他刻了“葆秀忠仆”的图章每日佩戴于身上“以见志”,既是提醒自
                己,也是在提醒他人不要以做媒相打扰(恽代英,1981:387)。
                    回顾恽代英妻子离世后 5 个月其思想变化过程, 他最初立下的誓
                言仅仅是不续娶,即如寡妇一般为妻子保留“干净身体”,待到二人合葬
                之时,“不许他人之躯壳相揉杂”, 以赎去处置不当的罪责。 此时,“守
                身”是第一义。 诚然,对他来说不续娶不仅需要“守身”还要“守心”,即
                保持对妻子的痴情,拒斥其他女性。 然而,从恽代英的日记来看,即使
               “其他女性”并未在场,对妻子的痴情和欲念的纯净也在退却。 经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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