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0 - 《社会》2023年第2期
P. 30
修身、成圣与革命:五四时期道德主义者的激进化
恽代英的两位亲兄弟都患有癫痫症,家人本就怀疑他也有狂根,妻子离
世后恽代英的反应让他们更为担忧。 入棺后,家人请道士、和尚为葆秀
念经超度,驱散厄运。恽父还计划让恽代英搬出去另住,以免触景生情。
家人的反应也从侧面反映出恽代英为妻守义最初的确发自真情。
除了对妻子的怀恋之情,负罪感是他守义的另一个原因。妻子临产
前因身体不适希望聘用女仆,但恽代英素有不任用奴仆的信条,直到生
产前两天才为她聘请。 难产之时妻子希望延请西医,恽代英觉得没有必
要而犹豫不决。 他事后反思不用女仆可能已为妻子离世埋下隐患,若聘
用西医或许能让妻子逃过一死。 此外,他还忆起平日痴迷于读书、结社
办事,对妻子多有冷落亏待。 每每回想起妻子难产时遭受的痛苦、平日
里可能受的委屈,恽代英便无比自责,他在日记中写道:
吾不知体贴汝,待汝虽不严,而酷如此,吾惟有于汝去后,
本吾良心不作一负汝之事,不然吾无以自恕矣。 吾愿他生托身
于女子,与汝为妇,亦一尝怀孕分娩之苦,以赎此生之罪。
(恽代英,1981:326)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恽代英发现他的情感并不如他的独身誓言
那么可靠。 葆秀去世三个月后, 他发觉自己已不如当初那样悲伤和怀
念,感叹道“吾无情之人,近来待汝较汝初逝时已略冷漠,汝当冷笑而置
之”(恽代英,1981:323)。 妻子下葬之日他竟因行程的自然风光而感到
乐趣,这让他产生了新的负罪感:
此行足上污泥甚多,风雨拂面,奇而有趣,吾乃不知念及
葆秀之从此为一结束为可悲。 呜呼! 此固可见吾薄情之人也。
(恽代英,1981:337)
然而,此时的负罪感已不同于最初的罪感,不是出于处置不当、延
误病情的自责,更多是出于对自身道德情感的怀疑。
更致命的是男女之欲对德性的威胁。 恽代英决定守义后也产生了
两点顾虑:一是恐日后无人服侍,二是“恐男女之欲究有不能自制者”。
但他立马义正辞严地补充道,自己与常人不同,自信不需人服侍,也可
以克制欲望(恽代英,1981:301)。 他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 通过各种修
身功夫, 他从小就养成了以严格的道德纪律识别和控制自己的情感和
欲望的习惯。 通过修身日记,他记录、识别并反省自己一天的善行、恶
行,定期对道德水平进行评估,加以自讼。 1918 年,他的修身日记发展
·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