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1 - 《社会》202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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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2023·2
到如“功过格”一般为善恶行为量化赋值(为善则加分,行恶则减分并处
以罚金)的严苛方式,并与朋友组成有规过功能的道德社团,相互劝谏
砥砺,去恶存善。 然而,妻子下葬两日后,他在日记中反省道:
昨似有不清洁事,在梦中不甚清晰,此皆脑筋不甚清洁所
致。 以后当以高尚思想及睡前不思想,力矫此弊。 不然,何颜立
于人世? 且何颜于死后见葆秀之面乎? 特书于此,使人知我为
卑鄙龌龊之人也。 (恽代英,1981:339)
从这条记录中我们可以看出, 恽代英不仅对白天的思想进行监督
和反省,还将梦境纳入管理的范畴。 夜梦中潜意识的、非行为的不洁之
事未被豁免“自我责任”,反而与司管理智和意志的“脑筋”相联,成为
“脑筋不甚清洁” 的标志。 他认为自己有责任也有能力矫正这种“弊
病”,否则便为不合格之人。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心理细微:若不
能保持思想的“清洁”“高尚”,就会堕入“卑鄙龌龊”,两个极端之间似
乎并不存在过多的回旋余地。 而且,夜梦中不贞洁的念头首先不是愧对
亡妻,而是达不到对“人”的要求。
那么, 这一系列对德性的理解和修身功夫是否有文化渊源? 在1918
年 6 月的日记中,恽代英曾摘录曾国藩日记中的话:“古人言,昼课妻子
夜课梦寐,梦中吾总乏一种好意味,盖犹未免为乡人也”(恽代英,1981:
408)。 他曾在日记中表达对阳明学的服膺,并阅读梁启超以心学为主要
资源写就的《德育鉴》和袁黄撰写的《了凡四训》。 袁氏的功过格曾成为
明清时代民间士子的“圣书”, 并受到心学泰州学派的推崇 (包筠雅,
1999)。 阳明学尤其注重分辨“乡愿”与“君子”,从原理上讲,这是因为
他们将道德评判的标准从外在行为规范转向了内在道德意志。 王阳明
( 2008:170)认为,“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本真的良知没有一刻不
内在于人,只是被妄念和私欲所遮蔽。 因此,“致知”的功夫不在于向外
求“宇宙万物之理”,而是反求诸己,恢复孩提般爱敬之心,顺应本真意
志自然地去恶存善。 反过来说,外在道德准则只是良知的“发用流行”,
良知才是外在行为善恶是非的根本尺度(王阳明,2008:237)。“乡愿”的
问题恰在于表面上遵循孝悌、忠信、礼义的道德规范,实质上却包藏“好
名”与“媚世”之心,于是外在良好行为成了“自欺欺人”。 真正的君子可
能是偏离中庸之道的狂者和狷者,“圣人无名”, 不以世俗的评价为转
移,只遵从良知的指引。 晚明心学士人尤其重视辩论“狂狷与乡愿”,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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