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86 - 《社会》2022年第4期

社会性个体的生成：杜威的儿童研究及其社会理论意涵

特有的文明产物， 它是任何走出传统社会进入现代世界的文明都会遭
遇的普遍人格形态（Tocqueville，2010：886）。 如果不对这种孤立的个体
主义进行约束和教化，它会迅速与物质主义和专制主义结合起来，对社
会的道德秩序和文明传统产生致命冲击。
美国的社会思想家对托克维尔描绘的孤立个体主义非常熟悉。 同
杜威一样，威廉·詹姆斯在青年时期也遭遇过类似的精神危机，常年在
孤立状态中感到紧张和焦虑。 詹姆斯（ James，1983：132）将孤立个体主
义 视 为 美 国 文 化 传 统 中 一 种 特 殊 的 人 性 盲 点 （a certain blindness of
human beings）。 这种人性盲点具体表现为：人们只对那些能够在其心灵
上引起观念联结并刺激起感觉的事物做出有价值或有意义的评价，而
对那些与其不同的存在物或人没有熟悉的感觉，甚至加以排斥和否定。
在日常生活中，现代人除了对自己直接关注的事物感兴趣外，对别人、
对周遭世界丧失了深刻的洞见。 如果长期以此为基础评判他人的处境
与行动，难免陷入偏私，导致致命错误（ James，1983：133）。 这种孤立的
人性盲点不仅影响人的道德判断，还割裂了个体与世界的深刻关联，遮
蔽了生命本身的开放性和生长性。
在詹姆斯对时代的诊断中， 镀金时代美国的社会和人心分裂就根
源于这种孤立的个体主义。 现代美国人对那些使生活具有深刻意义的
“他者”（the other）变得越来越不敏感甚至排斥，固执在自己的感受和观
念里，认为自己狭小的世界是唯一真实的。 詹姆斯举了自己的例子进行
说明。 当詹姆斯前往北卡罗来纳的山谷里游玩时，他首先看到的是一片
脏乱不堪：居住者把周围的树都修理了，只留下烧焦的树桩，甚至在山
谷里建造各种围栏用来养猪养鸡。詹姆斯本人对此表示厌恶。但对居住
者来说，改造山谷并不是罪恶的，相反是道德的。 这些被修剪的树木和
工程，代表着诚实的汗水、坚持的辛劳以及最终的奖赏。 詹姆斯由此觉
察到自己其实完全是从“我”的角度出发评判居住者的行动，严重忽视
了居住者生命的内在意义。 在詹姆斯看来是丑陋和破坏自然的东西，对
别人来说却是文明的胜利。 由此可见， 个体对他人的处境其实非常盲
目， 就像山谷中的居民对詹姆斯在哈佛大学的学术生活完全不了解一
样，詹姆斯对这些居民的生活理念也非常疏离（James，1983：134-135）。
这反映的便是个体主义的困境：在个体生活不断内在化的同时，人与人
之间的相互关联和共同理解变得越发困难。

· 7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