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55 - 《社会》202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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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2022·4
马塞尔对外祖母的追忆中有两个关键的“非自主回忆”的案例:一
个是弯腰脱鞋动作,另一个是他在盖尔芒特公馆再次看到乔治·桑的小
说《弃儿弗朗莎》。
在第一次“非自主回忆”的往事重现中,他不仅看到外祖母在他第
一次去巴尔贝克海滩旅馆时对他的悉心照料, 还透过这些照料看到外
祖母身体已经每况愈下。 即便如此,外祖母隐藏了自己的不适,而把外
孙的不适放在首位。 这一由弯腰脱鞋动作引发的追忆甚至成为他生命
历程中的重要转折点。 此后,外祖母的精神(有意识地)充满了他的生活。
透过再次看到乔治·桑小说引发的第二次“非自主回忆”,马塞尔不
仅看到自己在童年时上床睡觉前的艰难时刻 (他离开母亲后独自一人
经常感觉到孤独,入睡前需要母亲的“晚安吻”),还看到外祖母为购买
《弃儿弗朗莎》时的良苦用心和不辞劳苦。
这些“非自主记忆”不仅保证了回忆的印象真实,还赋予回忆本身
以鲜活性,它们合在一起使得马塞尔“取回”过去生活的本质成为可能。
那么,这一生活品质是什么?显然,仅依靠印象真实、鲜活等形容词
是无法深刻描画的,它还具备实词的含义,例如,具有社会品质的含义。
这个社会品质充分体现在外祖母身上———外祖母是马塞尔母子共同认
可的具有高尚品格的人物。 对这一品质的强调,表明他们在思想上有意
识地继承了上一辈的精神遗产,这也是社会精神的体现。
同时,“非自主回忆”给予“神秘、漫不经心的生活因素”以意义,是
对被习惯、习俗、理智和有意识等一切权力、结构压制的因素的一个解
放。因为理智、有意识等因素会扭曲印象的真实。在普鲁斯特看来,靠理
智打捞的过去并不是真实的过去, 而是现实生活中人们焦躁不安和投
机心理的投影,是一成不变的(贝克特,2017:22)。 普鲁斯特的“非自主
回忆”在于说明,被忽视的那些生活中非结构的神秘、漫不经心的因素
也是有意义的,甚至构成了我们生活的底蕴或生活的品质。
这种“生活的品质”有一部分是社会品质,是对来自精神生活中的
社会力的表达,受到某种力的指引。尽管普鲁斯特没有明示,事实上,这
是他追忆中隐藏的重要线索,譬如,他对“神性”的讨论:“每个曾使我
们痛苦的人都有可能被我们奉若神明, 而他们其实只是神性的部分反
映”(普鲁斯特,2012f:200)。 马塞尔去世的外祖母正是这种“神性”的体
现。 这种“神性”阶段不仅包括生者圣化了死者,而且,对生者而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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