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38 - 《社会》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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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于连:《红与黑》和 19 世纪欧洲精神革命
只有在她的想象里,拉莫尔和玛格丽特的爱情才是贵族的爱情,一
旦她想在现实里求得这种爱情,她的情感立刻就转化成怀疑和恐惧:对
方要是表示获得了爱情的自信,那么她就会觉得受到侮辱;对方要是低
声下气,那么她就会弃之敝屣。 贵族制的荣誉和专制的虚荣看似只有微
妙的差异,却是天壤之别。
玛蒂尔德性格最悖谬的地方就是, 她越遗世独立, 实际上就越虚荣;
她越活在历史里,就越彰显当下的风尚。 司汤达( 2010:505)说玛蒂尔德
骨子里是巴黎女人,而虚荣心又是巴黎人的唯一热情:在巴黎,“头脑之
爱”的最悖谬之处就在于“情夫越是表明自己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越是
表明他爱到崇拜的地步,他越是在他的情妇的心里把自己毁掉”。
于连最终征服玛蒂尔德, 乃是听从了一位俄国亲王的建议。 这段
故事读来不无讽刺之味:俄国历来是尾随法国风尚,落后法国 50 年 ,
也就是说,俄国现在才达到路易十五时代的水平(司汤达,2010:390)。
亲王教给于连的,实际上是他们从法国人那里学来的伎俩:既然玛蒂
尔德活在自己的想象里,那么说到底,她爱的是自己,而不是任何人,
所以,要征服她,就要朝着她意愿相反的方向去做和她的期待相反的
事情。
放到玛蒂尔德身上,就是颠倒想象的历史和现实:既然她希望于连
成为拉莫尔,那么就不能主动按照玛蒂尔德的想象模仿拉莫尔,而是首
先要转换现实的力量对比,要让自己成为关系里的强者,通过引入一个
强有力的情敌,让她承受嫉妒的痛苦,因为如果没有这样一位竞争者,
就达不到征服的效果; 同时要用厌倦的话语和冷漠的手段击垮她的虚
荣心,再迫使她去重新诠释自己想象出的历史:为什么玛格丽特王后不
能崇拜拉莫尔呢? 她成为于连的奴隶,仍然可以说,她的崇拜是出于荣
誉,毕竟在现实中谁也没有见过伟大的天才,谁也不知道荣誉的真正表
现是什么,于是,他们可以任意跳过天才,去设想所谓的伟大事件和伟
大行动。
好一段“主奴辩证法”! 这个看似简单的策略,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同时代的德国人在意识里构建了世界历史的辩证法, 法国人则在心理
和行动之间创造了经验的辩证法。 司汤达(2010:506)借亲王之口,称这
一策略为本世纪伟大的生存之道, 他自己则将此看作克服法国矫揉造
作之风尚的伟大创举。 从这个意义上讲,司汤达在此在一定程度上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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