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40 - 《社会》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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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于连:《红与黑》和 19 世纪欧洲精神革命
可以肯定用不了半个月就会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我要是再演
场喜剧(comédie),应该承认,那未免太傻了……然而不可思议
的是,直到我看见生活的尽头离着我这么近的时候,我才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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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怎样享受生活。 !(司汤达,2010:467)
这段文字无疑是破解《红与黑》结局的关键。 比如,法国哲学家朗西
埃敏锐地把握到,《红与黑》最终回应了卢梭式的孤独。 在他看来,司汤
达喜 爱 卢 梭 的《忏 悔 录》和《漫 步遐 思 录》,欣 赏 逃 离 社 会 后 孤 独 的 快
乐,但反对卢梭的《社会契约论》由孤独得出的激进的政治后果———公
民平等,而是“强调另一种更完善的平等,即人所共有的单纯享受,它只
来自于自身的存在和现有的一刻,在这种平等的面前,那些阶级的高下
之分, 那些上流阶层的权争, 都成了不值一提的闹剧”(朗西埃,2016:
61)。 11
朗西埃的解读源于他的左派立场, 他认为于连的结局揭示了在时
代的空前剧变和底层青年的雄心壮志的张力之间, 底层青年的梦想是
什么,又如何实现。 然而,朗西埃所谓的无所欲求的生命意志最终陷入
静止,他既没有触及于连孤独蕴含的残酷斗争,更没有触及斗争内在的
神意。
在司汤达笔下, 狱中的于连一直思考和沉吟的乃是上帝为何的问
题。 自以为杀死德·雷纳夫人之后,他对人类社会再无悔恨,也无期待,
只等死亡来临,但当他知道德·雷纳夫人没死时,他瞬间成了有信仰者。
司汤达( 2010:449)是这样说的:“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于连)成了有宗
教信仰的。教士们的伪善有什么关系?难道它能贬低一丝一毫天主形象
的真实和崇高吗? ”
10. 本段话参考了郝运的译本,若干文字有改动。 需要注意的是,包括郝运译本在内的
诸多译本都没有将 comédie 直译出来,但这个概念是理解于连征服史的关键,他此前的
征服是表演或入戏,是履行某种职责(司汤达,2010:448),直到面对死亡,或者说主动地
选 择 面 对 死 亡 时 , 于 连 才 真 正 地 出 戏 , 去 征 服 最 不 确 定 的 力 量 或 恐 怖 之 王 (roi des
épouvantements)。
11. 朗西埃进一步指出,司汤达笔下的于连的孤独为小说带来了新生。 小说不再给人指
明因果联系,也不再去推导个人和社会的变化。 从此以后,小说的这种能量被用进了两
种体裁,一种是散文诗,即为了扩大感受的呈现而去掉了行动,把整个世界浓缩为细微
的场景,比如波德莱尔的《巴黎的忧郁》;另一种是某类小说,它把人物的行动写得极为
简单, 这样就能让他们突然悟到日常生活的一成不变, 然后再让他们在迷茫中走向尽
头,或在单调的重复中经受痛苦,比如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朗西埃,2015:6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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