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36 - 《社会》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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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于连:《红与黑》和 19 世纪欧洲精神革命
有独特的感觉。她欣赏阴谋家,当文明已经驱走了残酷和危险,“只有死
刑判决才能使一个人与众不同”(司汤达,2010:284)。 但她对阿尔塔拉
米又保留了漠视感,因为阿尔塔拉米虽然出众,他的阴谋却源于纯粹对
功利的崇拜心理,而玛蒂尔德爱恋的阴谋家是像他的祖先拉莫尔那样
的给自己判处死刑者(司汤达,2010:286)。
听到于连和阿尔塔拉米的对话, 玛蒂尔德第一次领略到他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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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 在此之前,于连一直隐藏着自己的野心和残酷的想象力, 在惺
惺相惜的阿尔塔拉米面前,他没有控制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
出对犯罪和阴谋的热情:19 世纪的残忍只是利益盘算,既无信念,更无
激情。 在玛蒂尔德听来,于连撩拨起她的英雄主义的历史直觉,在她眼
前, 仿佛革命家丹东复活了,“一次阴谋消灭了由社会的任性给予的所
有那些爵位。 在阴谋中,一个人一下子就取得了他面对死亡的态度给予
他的职位,甚至连才智都失去了它的力量”(司汤达,2010:295)。
于是,玛蒂尔德逐渐摆脱了单一的阶级属性的视角,开始激发起历
史的想象力来看待于连,于连也因此具有了不凡的面貌,卑微出身反倒
增加了他的英雄气质:想象一下吧,要是于连的出身和这些围着她的贵
族青年一样,他又会做出多么了不起的举动。 玛蒂尔德发现自己爱上了
于连。 从于连的角度看,就在这场舞会过后,他了解了玛蒂尔德性格的
秘密及其“完美”的原因,更明白了自己所渴望的权势的根源。权势的秘
密是看不见的,只能用头脑想象出来:“他们比我们强得多的原因就在
这儿,他们祖先的历史使他们超越于庸俗的感情之上”(司汤达,2010:
303)。他的想象力告诉自己,征服了玛蒂尔德,就征服了巴黎,这比获得
任何职位都能更彻底地征服权势本身。
玛蒂尔德和于连的爱情故事是极其令人震撼的,也可以说是《红与
黑》里最精彩的章节了。 于连对玛蒂尔德的征服,完全不是对一个女人
的征服,而是押上了身家性命同法国历史的根基相搏,因为玛蒂尔德是
8. 值得留意的一个细节是,就在这次舞会前,玛蒂尔德主动和于连聊到卢梭及《社会契
约论》,但于连表露出不屑一顾的态度,认为卢梭只是一位暴发户:“尽管鼓吹共和政体
和推翻君权,这个暴发户只要有一位公爵在饭后散步,改变方向来陪伴他的一个朋友,
他就会欣喜若狂”(司汤达,2010:283)。 于连的讽刺,不光昭示出更激进的社会和政治态
度,也预言了后来尼采对卢梭的批评。 尼采(2007:176)在《偶像的黄昏》指出,卢梭是第
一个现代人,是集理想主义和恶棍于一身的人,他需要道德的尊严来忍受自己的虚荣和
自卑,这种混合的道德造就的现代平等学说恰恰变成了戕害生命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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