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40 - 《社会》202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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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替身与楷模:《尚书·金縢》的神话学研究
续并强化了《尚书·金 縢》的“替罪羊”框架,这是一个最富戏剧性的阶
段。 他使用的第一个关键概念是“罪”,使原本颇为含混的“罪人”集中
到周公及其属党身上,以“罪”和“待罪”的避居为叙事焦点,周公的形
象由此得到重塑,由一个原来雷厉风行的摄政王变为一个小心行事、谦
恭有加的臣子。 而“替罪羊”的范围也扩大了,周公的“替罪羊”色彩不
仅没有消除,其“属党”又成为周公本人的群体性替身,他们正遭到来自
成王的“迫害”。 郑玄使用的第二个重要概念是“苦”,总共出现了五次。
如果算上《七月》和《东山》的话,共有十四次之多。 这可以算得上是一
份最早也是最典型的“诉苦”文献了。 当然,还有其他的关联概念,如
“勤”“劳”等,主要见于《七月》《东山》之诗。
在文本形式和语言类型方面,郑玄淡化了书写的模糊属性,在强化
文字之神圣属性的同时, 也在一定程度上填平了书写与口语的鸿沟,
《鸱 鸮》既是一种书写形式,也是一种口语方式。 郑玄出人意料地借助
“鸱鸮”这种通常所谓“恶鸟”的鸣叫(口语),完成了对周公本人的重新
书写(文字)。 当然,对于这种反常的“共情”写法,确实有必要考虑中国
古典诗歌的音乐属性,即《诗大序》所谓“感天地,动鬼神,莫近于诗”。
故将“鸱 鸮”转化为周公自呼、自诉之声,比毛传以之为他呼,不惟强化
了作为人际沟通形式的效果,更突出了诗歌作为“乐”的超越性力量。然
而,在众人皆以“鸱 鸮”为恶鸟的情况下,却依然引以自污,有一种东西
没有说出,但我们会知道,那是一种四顾无人、不乏自伤却又强自压抑
的愤懑。
如前所述, 战国时期以来对于周公摄政事迹之道德问题的评价是
多元的,这是由于他并不仅仅是一个臣子,上涉开基之主(三王)和立国
之主 (武王), 下及尚在冲龄之幼君 (成王), 并且自己也拥有君王的
(准)身份———不论摄政成王的本事如何,至少在战国时期的文献中,他
是被认为践天子之位的。 因此,周公并未完全脱去作为整个王朝和社会
之“替罪羊”角色的色彩,与此同时,他又在王朝的政治斗争中不断地被
赋予不同层级的“替罪羊”品格。吊诡的是,虽然书写者想要以这种替身
的道德性消解其后来被指控的罪名, 但由于这种罪名无法分离于他曾
经 “替”立国之君担负的“罪”(仪 式 性的君 王),因此 ,越 洗 除 ,便 越 鲜
明。 它始终伴随几乎每一种有关的历史叙事。 职是之故,在周公身上实
际上笼罩着一层悲剧性的色彩,“受亲兄弟的毁谤,侄子的误解,甚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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