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7 - 《社会》2021年第1期

社会·2021·1

它们在模式上的差异也是显而易见的。 8
商汤的故事与古希腊城邦模式很是相似。 首先， 是君主本人成为
9
“替罪羊”，在希腊社会，最典型的就是俄狄浦斯； 其次，君主是在神话
中成为“替罪羊”，这与其现实角色定位可能正好相反。 希腊“塔葛良
节”往往选取城邦共同体中最不具有“社会价值”的边缘成员为“替罪
羊”，比如残疾人、丑人、乞丐、异乡人等，同时一定要将他们“说成是最
有价值的人”。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在他们的神话里，那些被作为牺牲献
给诸神或当作“替罪羊”驱逐的，往往恰好是一些“最美丽、最重要的人
物”，比如说，青年男女和国王（ Bremmer， 1983: 307）。 换言之，只有在神
话里，国王才是“替罪羊”，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即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例。
商汤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他并未真的将他自己（或被臣民）作为“替罪
羊”献祭给上天，因为在目前所见商代卜辞中还未有一例君主被作为牺
牲的记录，如艾兰（ Allan， 1984: 529）所说，“神话却以象征的方式表达
了商王作为神灵与人民之媒介的角色”。 在很多时候，神话往往可以看
作现实的反版，而不是翻版。 因此，当郑振铎（ 1998：576-603）按照弗雷
泽的“神巫—王理论”用汤祷桑林的故事来阐发商初的王权机制时，尽
管 他 作 为 一 个 文 学 家 讲 述 献 祭 场 景的 笔 法 是值 得 称 道 的———毋 庸 多
言，如今我们是多么需要这样出色的想象力，但他既放错了它的社会年
代，也混淆了本事与故事的关系。从这方面而言，由于身份的特殊性，周
公故事既与商汤故事有相似之处，又有相当大的差异。
按艾兰的意见，汤祷故事的真实发生背景是西周王朝更迭，而不会
是商代。 作为“天子”，武王与商汤的身份是同样的，均面临“天命论”的
困境。 艾兰在承接王国维“殷周革命论”的基础上，采取了一种“交换
—
论”——这种“礼物论”实际上更多地源自泰勒（1992：796-863）———来
解释上古时期的王权易代：虽然天命从商转移至周，但这种转移是需要
新朝的开国之君付出代价的。 商汤遭遇的旱灾就像周初武王的疾病一
样，只不过是一个降灾于自然，一个降灾于人身，这两位新王都犯下了
“弑（前朝之）君”（regicide）的“罪过”，正因如此，每个新朝的开国之君
必须献身，才能保护百姓，并以此实现上天对于新朝的合法性任命。 这
8. 出于对本 文主题的考虑，在此不 欲涉及中国古 代更大 范围的“替罪 羊 ”问题讨论 ，笔
者将另行撰文论述这个主题的总体变化。
9. 两种代表性的研究参见韦尔南和维达尔-纳凯（2016）、吉拉尔（2002）的相关文献。

·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