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02 - 《社会》2019年第6期
P. 202
康有为的孔教革命:基于韦伯“卡里斯马”和“价值理性化”概念的考察
一年后的 1879 年,康有为在西樵山白云洞专习道、佛之书并进行
修炼。如果说前一年的静坐实践及其体验仍可以看作是宋明理学家静
坐传统的延续,那么此时的康氏就已经进入了异端外道的神秘世界:
常夜坐弥月不睡,恣意游思,天上人间,极苦极乐,皆现身
试之。始则诸魔杂沓,继者诸梦皆息,神明超胜,欣 然自 得。
习五胜道,见身外有我,又令我入身中,视身如骸,视人如豕。
(茅海建, 2009 : 15 )
在日后的回忆中,康有为对自己的这两次宗教经验做了较为否定
的评判,认为前一次是“《楞严》所谓飞魔入心,求道迫切”,后一次的“狂
喜大乐”只是“以为证圣矣”(唐文明, 2012 : 38 )。但是,这并不影响以下
推断:当日的康氏因为有了此种证悟的体验而大起济苦救世之使命感,
乃至有日后的孔教之议。原始手稿中尚有“复以民生多艰, □□ 我才力
聪明,当往拯之”等语,亦是证据(茅海建, 2009 : 15 )。
韦伯( 1997 : 495 、 500 )在宗教高人类型学的视野下,对“先知”的特
征做了如下描画:纯粹个人魅力的体现者,根据自己的使命宣告一种宗
教教义;履行“个人的”使命而不是根据他人的委托,从而有别于神职人
员;为了自己的宗教目的而篡夺权力。深度介入戊戌变法之前的康有
为,无论是厌弃文典学习,经由修炼自证其宗教禀赋与救世使命,还是
自许教主、藐视儒士阶层的传统权威,都十分符合广义的“先知”的范
畴。梁启超和谭嗣同都把他们的老师看作孔教之马丁·路德(梁启超,
1998 : 424 ;谭嗣同, 1998 : 173 ),也就是说,一个有先知色彩的“宗教革新
家”。这是专指戊戌前后这一时段而言的。 12
固然,康有为早年的宗教体验,即便不是日后的自我神化,也无从
考证其真伪。但是,康门弟子心悦诚服追随左右的事实,已经让这种宗
教卡里斯马具有了现实性的支配力量。章太炎( 2003 : 3 )在 1897 年的
一封信中说:“康党诸大贤,以长素为教皇,又目为南海圣人,谓不及十
12. 塞巴斯蒂安·古兹曼( 犌狌狕犿犪狀 , 2015 : 73 、 81 、 85 )在前人观点的基础上,提出了“实质理性
支配”( 狊狌犫狊狋犪狀狋犻狏犲狉犪狋犻狅狀犪犾犪狌狋犺狅狉犻狋 狔 )的概念,以对应于四种社会行动类型中的“价值理性行
动”。路德被古兹曼看作是这种支配形式的典型。这个新提法对于把握康有为也颇有价值。
下文中我们将一再看到,对于康氏的心智世界来说,神秘主义的宗教体验和外来的世俗西学
并不互相排斥。“实质理性支配”的提法对于把握这种兼容状态很有帮助,它还进一步说明了
卡里斯马和价值理性化之间的相通性。
· 1 9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