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30 - 《社会》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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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质的经济:《礼物》和《大转型》的反功利主义经济人类学


   西方与非西方的对立,已经成为横亘在我们理解《礼物》和《大转型》之
   间的障碍。越过这一障碍,不难想起几乎在开篇第一段莫斯就表明,在
   为数甚多的文明之中,“交换与契约总是以礼物的形式达成”,对送礼动
   机的研究之目的,在于对“契约道德的恒定形式”的讨论(莫斯, 2005 : 4
   -5 )。而行文中之所以对人神交换一笔带过,则是因为莫斯认为,亡灵
   和诸神“才是世界上的事物与财富的真正所有者”(莫斯, 2005 : 27 ),人
   神交换不过是人类对神灵的回礼。质言之,莫斯力图表明的是他身处
   的现代社会的契约统统有其集体或神圣的起源,而推动这些研究的是
   对当时社会的道德和现实关怀,因为在原始与古式社会中发现的道德
   与经济仍然在现代西方社会深刻而持久地发挥着作用。对这些社会的
   研究,“从中能够发现建构我们社会的一方人性基石”,可以“解答我们
   的法律危机与经济危机所引发的某些问题”(莫斯, 2005 : 6 )。他的回
   答,与其说是通过研究“他者”而对现代文明的实际情况进行批判,毋宁
   说是旨在质询现代文明的自我想象。
       也几乎是在一开篇,波兰尼( 2007 : 3 )就表明,“这种自我调节的市
   场的理念,是彻头彻尾的乌托邦”。他笔下的“大转型”所指涉的,与其
   说是作为实际运作的市场的出现,不如说是自由主义市场的意识形态、
   对“人”之自然状态的想象及支撑它们的社会科学———政治经济学———
   的诞生。换言之,波兰尼对自由市场之批判的力量,并非在于它指向的
   是作为实然存在的市场过程,而是作为观念和意识形态的市场迷障。
   波兰尼关注的,与其说是实在的社会关系,不如说是市场心智( 犿犪狉犽犲狋
   犿犲狀狋犪犾犻狋 狔 犛狋犲犻狀犲狉 , 2011 ),他的主要目的是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进行
           )(
   解构。
       当莫斯和波兰尼身处一战后的废墟之中思考社会重建的问题,并
   将社会整体置于答案的中心时,列维—斯特劳斯则在二战之后积极反
   思诸如纳粹之类的“神圣”政权,并将社会做了“去神圣化”的处理,其方
   式是以人类交换本性作为社会的基础。在这个意义上,莫斯、波兰尼和
   列维—斯特劳斯都在“经济”的基础中排除了个体之间的功利主义契
   约。然而 20 世纪下半叶,分别从列维—斯特劳斯和经济的“形实”论战
   中读到了莫斯和波兰尼的英美人类学界,一方面将两位学者奉为市场
   经济的讨伐者,另一方面又忘记他们对市场经济的讨伐是将其作为经
   济形式而非社会实质,结果导致在相反的方向还魂了“经济理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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