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50 - 《社会》2018年第1期
P. 50

“田野工作的想象力”:在科学与艺术之间


   县里当秘书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他们是“下调干部”。虽与“下派干部”
   仅一字之差,性质却全然不同。下调干部除了要将其人事关系转下来,
   安排的是负重责的工作岗位之外,他们与下派干部的一个重要差别在
   于前者被重新调回去是没有明确时间表的,全由他们在当地的政绩、机
   会以及和上层的关系而定。尽管下调干部在实际生活中几乎或迟或早
   地要回到上级单位去,但在理论上也有永久留在当地任职的可能性(一
   位下调干部开玩笑地对我说过:“你们被判的是有期徒刑,我们被判的
   是无期徒刑”)。由于下调干部的切身利益与当地捆得很紧,所以他们
   很忌讳说自己是外地人。而当地干部虽明白下调干部的利益并不完全
   在这里,却又绝不敢公开地把他们当成外地人看待。由此可见,干部身
   份的内外之分是非常微妙的。笔者与县里许多本地干部之所以能很快
   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也与这种微妙的处境有关。如果笔者是本地干
   部或下调干部,他们就不会这样不设访。但如果笔者只是一个外来的
   学者,他们也没必要在酒酣耳热之际道出许多内幕和潜规则。
       而就与民众的关系来说,笔者在乡下时总让老乡们叫自己“应老
   师”,但他们对笔者的态度肯定不同于对一个与他们实际生活无关的社
   会调查者的态度———他们在心中总还是惦记着笔者在本地的官职,总
   希望笔者的职位能对他们的实际生活发生一些影响。而笔者家在重
   庆,在语言上与他们相通又进一步掩盖了笔者的外来人身份,拉近了和
   他们的关 系。笔 者 对 当 地 民 众 来 说 也 是 居 于 内 外 之 间 的 人 (应 星,
   2001 : 344-345 )。
       正是这种特殊身份,使笔者无论是在如履薄冰的官场,还是在嫉恶
   如仇的乡间,都比较容易获得当地人的信任和认同。笔者在整个过程
   中虽有正式的身份,但采取的是所谓“观察者即参与者”的方法,即观察
   者的角色是公开的,在田野中是以熟练的观察者身份出现,并由此参与
   被观察者的工作,并不做超出观察者身份的事情(沃尔科特, 2009 : 6 )。
   笔者虽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和情感倾向,但并不把这种判断和倾向加在
   研究对象身上,而是努力突破“刁民与贪官”的道德对立,设身处地去理
   解对立双方在社会结构面前的无奈和“狡诈”(应星, 2016 : 62 )。总的说
   来,尽管笔者的家乡身份的确有助于田野工作的展开,但如果没有上述
   两个因素的复杂作用,家乡本身并不足以支撑起《大河》故事里的张力,
   也不足以洞察许许多多微妙的关系和运作。

                                                           · 4 3 ·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