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0 - 《社会》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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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社会的双轨治理体系
道统”,道统却也“可以自求不辱的合则留,不合则去”(费孝通, 1999犫 :
494 )。不过,董仲舒却期望做一件大事,即用天人之际的符兆论,用自
然的灾异来警告皇权,他重解《春秋》,所谓“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
次王,王次春。……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
端云尔”。儒生试图用“天异”来表现“天意”,用天意来制约皇权,显然
是要开出一条别于权力的知识系统,用费孝通的话说,如果董仲舒再往
前走上一步,由师儒来做天的代表,成为牧师,再组织成教会,那么中国
的历史恐怕由此发生了极致的改变,变成了西方文明上的政教关系了。
但事实上,这种情形没有发生,因为同一时期的儒生公孙弘另行开辟了
一条将师儒纳入官僚系统的道路,使得道统没有制服政统,随着董仲舒
被放逐,士大夫最终抛弃了他们的革命品格,开始继续追古溯源,探寻
一个规范性和超越性的精神世界(费孝通, 1999犫 : 294 )。
武帝之后的中国历史,封建与郡县之辨,已经全然不是两种治理体
制之优劣的选择和判分,郡县制绵续两千年,依然作为中央权力治下的
政体形态而存在,以帝王作为权力的最高标志;而封建及其所代表的天
理与德性,则成为了士大夫坚守道统,并通过入世或出世的人生选择来
践行修齐治平之理念的精神依据,孔子的“素王”形象在他们的心目中
自然是屹立不倒的。而真正具体的历史,既不单是一种制度的过程,也
不单是一种观念的过程,而是由这两种现实或精神的力量交织而成的。
因此,中国历史的这一双重格局,说明仅靠制度与法治,仅靠权力和利
益关系的调整是远远不够的,没有道统对于皇权的约束,没有士大夫的
学问修养和人格培育,没有教化对于民风的引导和劝谕,任何政治都无
法存活延续。历史说明,自秦汉到魏晋隋唐以来,所有试图一夜间再造
封建制度的努力都不过是一种观念的幻想,但封建以一种超越现实政
治的精神实质而再生,注入到每个时代士大夫的内心深处,却是一种更
加难以摧毁的力量,这才是文明血脉之传续的根本。
因此,将郡县之制度与封建之精神再次汇合,便成为了此后各代思
想家最着力的本质问题。难怪顾炎武在针对他所处的时代之时弊时,
重新挑明了封建与郡县之辨证关系。他明确提出,封建之精义在于其
古,在于其三代所凝结的实质精神内涵,所以,解决今天郡县制带来的
治理难题,必须要“寓封建之意于郡县之中”。这里的关键在一个“意”
字,与其说是一种制度移植,不如说是要用封建之精神内核来弥补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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