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74 - 《社会》202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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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之间:父子伦理变迁与五四家庭想象
现代思想全面到来的标志与中国现代性的真正起点(吴飞,2009)。 相比
之下, 今天中国学界不同领域对家庭的探讨则体现了当代社会转型与
文明复兴的新一轮“文化自觉”,即借助对家庭问题的讨论反思现代性
并重建古今之间的对话与关联。
正如有学者指出,百年来中国的现代化实际上是一个“离家出走”
的过程(肖瑛,2020),晚近研究越来越关注家庭问题所导致的社会和精
神危机(阎云翔,2017;孟宪范,2008;孙向晨,2021)。 不少论述者将问题
起源追溯到清末民初的家庭革命, 认为家庭传统被破坏导致中国人失
去了精神港湾,因而有必要重新树立“亲亲”的传统价值,以为迷失方向
的个体寻找归宿(孙向晨,2015)。 但也有另外一些研究者认为,家庭并
未远去,而是以隐喻的方式继续影响着当下中国人的实践,这启示了一
种区别于一般的家庭现代化理论的寻找家庭研究本土框架的动向 (肖
瑛,2020;吴小英,2022)。 这两种思路都明确意识到历史传统对于认识
和回应当代家庭问题的重要意义。 与此相应, 正是随着历史视野的回
归,清末民初的家庭革命有了被重新检讨的必要。 在当代精神危机与文
化自觉的语境中重启家庭话题,不仅意味着对传统的再一次审视,也内
在地包含与近现代家庭革命论者展开对话并有所超越的意图。
从清末开始,被视为社会伦理准则的“三纲 ”的地 位 逐 渐 下 降 ,自
由、平等的理念超越政治范畴进入家庭伦理领域,此即“为国破家”(赵
妍杰,2020:21)。 正如史学家王汎森(2012:233)所指出的那样,“当要求
国民紧急向国家的最高主体凝聚时, 唯有舍弃这种被乡土及血缘所决
定的差等爱,打破因乡土及血缘所构成的小团体,将所有国民从这些旧
藩篱(fetter)中解散出来,以新的方式再加入(rejoined)全国性的大社群
中”。 陈独秀、吴虞、鲁迅、周作人、胡适、李大钊、傅斯年等精神领袖大
多延续了晚清逻辑,即从政治革命出发要求打破传统家庭伦理。 其中,
陈独秀将“个人”视为“国家”建立的前提,吴虞批判家庭制度为专制主
义的根据,李大钊指责家庭制度乃“万恶之源”,胡适写下了《弃父行》,
周作人、傅斯年对“个人”的呼吁则彰显了直接取消家庭的必要性。这些
激进的声音曾被归因到家庭革命者早年的成长经历, 他们大都出身于
没落的大家庭或早年丧父,未能体验到父爱与温情(钱善刚,2012)。 在
这一脉络中,家庭很少获得正面看待。 鲁迅加入新文化运动,最初便是
被“伦理革命”的主题所吸引,其《我之节烈观》(1918 年)、《我们现在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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