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87 - 《社会》202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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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2023·3
他们如何抑制自身面对他人遭受身体束缚时本能的同情, 如何对约束
这一手段进行道德论证,就成为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正如前文所说,保障住民的躯体性日常生活,维系他们的生命存在
是养老机构的第一要务。 由于认知症长者都有一定程度的行为问题,当
失去了对于周遭环境和自己身体状况的准确判断, 他们往往比其他老
人更为脆弱。 有的老人曾半夜翻出护栏跌倒在地,有的老人白天坐在轮
椅上也会不小心摔倒,有些老人会无意识地拔掉鼻饲管,也有的像张奶
奶一样常常到处游荡,即便在看管严格的环境下仍然有走失的可能。 认
知症长者因此成为养老机构中的高风险人群,而一旦出现安全意外,不
仅护理员要担负责任, 养老机构也会面临家属的追责和索赔以及来自
政府监管部门的处罚。 8 为了规避这一系列风险,同时也为了保证护理
员的工作效率,约束便成为当前养老机构中普遍采用的手段。 大部分机
构会在办理入院手续时就明确告知家属或签署 《保护性约束知情同意
书》。比如康颐家园的入院协议书中就明确写着这样一条:“甲方要加强
对患者的生活护理,对于意识模糊、老年痴呆等患者,甲方为防止发生
意外而采取的必要束缚措施,乙方应给予理解,并不得干预,否则由此
所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乙方承担责任。 ”
护理员顾阿姨曾向我解释:“这种手段看看可怜,但是以防万一呀,
要为他们的安全考虑的,也是一种技巧。 有的家属来看看,再怎么不怪
你,自己心里也难过的。 但是我一间六个(老人),肯定管不过来,这么
绑住他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考虑。 ”这段话清晰地呈现了照护者的道
德论证(moral reasoning),即他们如何基于行动者的第一人称视角思考
对与错,处理情与理之间的矛盾。 在这里,“安全”作为一个理性的目标
压倒了本能的同情,约束则以保护为前缀成为一种中性的“照顾技术”,
且被赋予道德上的正当性。 同时,约束通过养老机构的制度文件和劳动
纪律贯彻在日常的工作过程中,成为普遍的、例行化的手段,同样能够
缓解它所带来的道德疑虑和紧张。 这一方式事实上也得到了家属们的
同意和配合。 虽然内心不舍,但他们都告诉我,“子女也没办法,阿姨也
8. 在笔者参与的一次养老机构行业会议中, 如何降低机构的安全责任风险是业界人士
最为关注的主题之一。 院内有跌倒、坠床、噎食、烫伤及种种医疗问题和人际纠纷,院外
有家属究责、行政处罚,与会的院长们都再三强调经营养老机构如“刀尖上的舞蹈、悬崖
边的行走”,“真的出不起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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