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2 - 《社会》2023年第1期

国际竞争与古代宪章：休谟论光荣革命与英格兰现代政体的形成

蒂利对常备陆军高度重视基于一个关键的政治哲学前提， 一切反抗都
是对强制的有效测度，“它们在国家建构过程中的盛行程度可以告诉我
们，把人民置于国家力量之下需要多少强制”。 强制往往以直接的物理
性暴力的方式展现，因为“一个核心的、悲剧性的简单事实是，强制是起
作用的”（ Tilly，1990：70-71）。 民众反抗是为了对抗国家的资源汲取，常
备陆军则是平定民众反抗、重塑内政秩序的最佳工具。 这样，现代国家
建构的规范性维度消失了， 发动战争和国家建构都可以化约为组织化犯
罪，“盗匪、海盗、帮派冲突、治安和发动战争属于同一个连续体”（Tilly，
1985：180）。 考虑到海军不能像常备陆军那样有效地压制国内民众的反
抗，将海军替换为陆军的微小修正，意外斩断了蒂利在常备军和镇压反
抗之间搭建的理论关联，并对资本化强制的总体思路产生威胁（Ertman，1994：
33-51；Stone，1994：6-7；Braddick，2003；Plumb，1967：11-14；Cox，2012）。 3
国家生理 学派 的学者 认 为 ， 不 仅 常备 陆军和 海 军的差 别 无 足 轻
重，甚至以往宪政史格外重视的光荣革命也无关紧要。 毕竟从长时段
来看，革命前后的制度建设只是国家机器发育的不同阶段而已。 但事
实上，革命前后的制度发育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原则下展开，而 非 处 于
一个连续统当中。 英格兰刻意放弃常备陆军而选择海军，正是光荣革
命前后政治走向的完美缩影。 4 国王建立常备陆军引发了议会的猜忌，
暴露了双方在理想政治秩序方面的深刻分歧并推动了革命的爆发；只
有在革命协定（revolutionary settlement）成功解决双方分歧后，制度建设
才得以继续。 5 因此，光荣革命既不像蒂利所说，只是民众对资源汲取

3. 常备陆军对自由秩序的威胁，是光荣革命前后共和派摒弃常备陆军方案，偏好民兵
和海军的重要理由。 蒂利无法深入地分析英格兰问题，与他在理论前提方面的偏差密
不可分（Pocock，2003：423-461）。
4. 常备军争论确立了以下基本原则：和平时期常备军需要压缩到最小规模，只有危急
时刻才能扩充。“在欧陆绝对主义国家盛行的大背景下，这一原则成为英格兰式自由理
想的试金石。 常备军争论是光荣革命反抗权争论的续篇，再次系统探讨了英格兰的政
治原则，并且将该原则应用到了政治实践中。 ”（Schwoerer，1965：211-212）
5. 如何以更低的成本获得更多的税收和财政资源， 始终是现代国家制度建构的关键环
节，因此蒂利的资本化强制模式依然值得重视。 不过他或许没有注意到，“资本化强制”
刻画的道路———以暴力压制实现资源汲取、推动制度发育，成本是极其高昂的。 正如时
任法国财政大臣的内克尔所说，英国人愿意承担沉重的税收不是因为胆怯和不愿反抗，
而是认识到这些税收背后是合法的议会制统治（Brewer，1990：107；Hoppit，2000：23-25）。
在抽象理论范畴方面的诸多发明并非观念游戏，而是现代国家建构的关键环节。 如何建
构民众的服从和动员机制，维系国家安全和利益，是现代国家理论无法回避的重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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