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02 - 《社会》2022年第2期
P. 202
生命之迷与社会超越性:中国西南景颇人不可言说的痛、想象与口舌鬼
睡眠时,人失去感觉和语言能力,自我沉寂,人进入另一种感受世界的
通道,灵性开始起作用;苏醒时,感觉和语言回归,自我规范着人的行
为。 昼夜交替,人在睡梦与清醒中轮回,自我—身份和灵魂—灵性交替
纠缠( entanglement),但又不相互取代,共同构成人的生活整体。 21 !这里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本文所说的灵性不是指宗教体系,而是未能被理性
分析和自我捕捉的生命经验和人的存在方式, 而宗教体系只是灵性被
理性捕捉后的产物。
自我—身份和灵魂—灵性的纠缠拓展了自实践理论以来的人类学
目标,即理解人性与社会既交织又相互突破对方而螺旋前进的机制。 对
个体而言,灵性在想象中苏醒,在睡梦中绽放,睡梦中的生命过程处于
语言和逻辑之外。在昼夜轮转中,记忆和梦幻交织,自我和灵性更替,个
体由此独一无二。 对社会而言,社会超越性在旧结构将消未消、新结构
将生未生之际被凸显出来,把自我和灵性相结合之后可以发现,自我背
后的社会结构和灵性背后的社会超越性既相互依托,又不相互取代。 在
景颇社区中,超越性体现为无名和无关联性(如莫名的感伤和无名的疾
病),它们与承载自我—身份的结构变迁紧密相关(如禁忌消散和婚姻
循环圈式微)。 更进一步,探讨自我—身份和灵魂—灵性这对概念也有
助 于 拓 展 自 涂 尔 干 以 来 人 类 学 研 究 的 基 本 内 涵 。 涂 尔 干(Durkheim,
1985:88-100)认为,社会的本质是人把想象变成集体表象,创造出超越
个体的社会性,并依托制度和习俗使之成为客体,之后出生的人就不再
能察觉集体表象只是前人想象的结果。符号、象征、文字、思想是现实的
地图,我们生活于其中;但地图并非真正的领土,正如水这个符号和概
念不能解渴一样。 社会是人造出来以应对自然的工具, 却成为与自然
一样坚固的实在,我们夹在自然和社会之间,不仅对“被框住”这个事实
无知无觉,还把文化视野下的世界当成世界唯一的可能形式,正如尼采
(2017:7)所说,“历史学家向后看,最终他也就相信后面的东西了”。 这
也是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所说的“智识的沉沦”,或是老子说的
“五色令人目盲”———色彩原本可以有无限的呈现方式, 把色彩界定成
五种具体形态的做法取代了人眼对色彩的丰富感知,眼睛就被“五色”
21. 纠缠是当代人类学的关键词,它允许多元矛盾并存,从而通向人的整体。 纠缠有两个
基础含义:第一,我们既主宰自己,也被世界控制;第二,主体整合身边的一切资源来达成目
标。 纠缠的视野既把人当人看,从而感同身受;又把人当东西看,以探寻其背后的客观机制。
· 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