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30 - 《社会》201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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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开“受苦人”的历史之门


   论中已经提出了口述历史与人类学方法相结合的主张,只不过作者似
   乎没有充分意识到,这种结合不仅仅是用人类学观察收集到的材料来
   补充口述史材料,而且应该将人类学方法贯穿口述访谈的整个过程,不
   仅记录声音,而且还需捕捉姿势,体味沉默,敏察断点。因此,在笔者看
   来,在口述史方法论上,与其倡导郭著中所提出的“从观察到倾听的转
   变”,不如倡导“从单看单听到带着眼睛的倾听的转变”。
       其次,如何理解和对待口述史的残缺性。如果说书写历史是完整
   的历史、最大限度的历史,那么口述历史则是破碎的历史、极小主义的
   历史;如果说书写历史是一个宽敞的、没有尽头的博物馆,收藏了无数
   已经消失的“现在”,那么口述历史就是一个非常局促的实验室,实验台
   上摆着的是我们正在生活的“现在”。 7 对于口述史所固有的残缺性,作
   者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来加以弥补:她持续长达十多年对骥村的访问,她
   对 70 岁以上村民的遍访,她所积累下的 200 小时录音和 120 万字口述
   整理材料,都体现了一个优秀人类学家的耐心、勤勉和细致。而且,在
   孙立平和她的共同主持下,西北的骥村与华北的西村和西南的柳坪多
   年来一直并行着底层史的研究实践,出现了一批以优秀硕士、博士论文
   为代表的研究成果,形成遥相呼应、互为补充的局面。应该说,就实地
   研究而言,作者在骥村收集的口述资料已经达到了难以复加的程度,但
   这些努力都还只是在技术层面对口述史残缺性的修补。根本的问题在
   于:口述史的残缺性到底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在郭著导论对口述史的
   定位中可以看出,作者显然同意李猛( 1998 ) 8 的说法:拒绝“黏合历史
   的碎片”,拒绝“填补历史的空白”,拒绝“治疗充满病患的历史”,拒绝
   “总体史的梦想”,努力展现日常生活的空白和冲突,坚持捍卫口述中的
   遗忘和破碎,看得细一些、慢一些、少一些、模糊一些。但是在具体的口
   述史写作中,郭著还是或多或少给人一种平整光滑的嫌疑,这显然是作
   者出于从整体上颠覆过往历史叙事的雄心,将口述材料中的种种粗粝
   之处进行打磨修整的结果。而这种处理方式有时难免会把问题简单
   化,有时可能急于澄清模糊之处,有时也许没能留下足够的空白。当
   然,我们能理解作者的困难或许在于,尽管她在理论的高度上已经认识


   7. 参见:李猛 .1998. 在日常生活与历史之间(未刊稿)。
   8. 还可参见:李猛 .1999. 口述历史中的声音与记忆(未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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