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29 - 《社会》2024年第4期

社会·2024·4

领主地产规模的有限以及王权与城市的紧密合作等特殊条件促成了
封建制在西欧部分地区的解体。 5 因此，欧洲走向现代的关键并非商业
活动的逐步兴起， 而是社会—政治结构的总体变革。 为了验证这一解
释，本文最后将考察斯密针对苏格兰高地社会的改良方案。 斯密看到，
尽管低地经济在18 世纪经历了快速增长，但高地社会始终处于停滞状
态， 而这应归咎于其残存的封建制。 尽管斯密毫不妥协地反对主权者
干预私人资本的产业投入方向，但他在社会层面上支持旨在瓦解旧有
的贵族权威与社会—财产关系的各类举措，并希望以此加速土地的市
场化运作与苏格兰的社会转型。

二、“富裕的自然进程”及其制度前提

我们首先考察“富裕的自然进程”的意义，以对照理解欧洲走向“非
自然与倒退次序”的原因。 杜戈德·斯图尔特在《亚当·斯密的生平与著
作》（ 1793 年） 的纪念演讲中将斯密视作 18 世纪“推测史”（conjectural
history）传统的重要代表（Stewart，1980：293）。 所谓推测史学，是指在历

（接上页） 流制造业与农业以实现经济发展，还包含了对于封建 社会财 产—权力关系的
革新，并且正是在后一层面上，斯密的历史解释带有一定的模糊性。 的确，“非自然与倒
退次序” 这段历史包含着封建地主因虚荣铺张而失势以及商人从自利出发向地主贩卖
奢侈 品两个 元素， 这 两个对 公共利 益缺乏 关切的阶 级造就 了现代 欧 洲的 自 由（Smith，
1976a：422）。 但皮埃尔·佛斯（Force，2003：249）指出，城市商业阶级正是在意图压制领主
的王权的支持下成长起来的， 因此至少地主的衰落这一现代自由的关键史实并不能理
解为同样性质的非意图后果。“非意图后果”在斯密社会理论中的应用范围相当广泛，性
质也不尽相同。 在很多情况下，“非意图后果” 代表的是历史进程中难以预料的偶然事
件，此类带有突变性质的“非意图后果”曾被用于对现代欧洲商业帝国的分析，特别是对
新大陆的发现对于欧洲经济的推动作用的分析（Smith，1976a：556ff）。 但显然，这不能等
同于依照人性原则的一般状况而非人 力即可生成的“自然发展次序”，反 而更像是现代
欧洲商业帝国带有极强干预色彩的历史背景。 另外，有些非意图事件不但无法自发地形
成社会秩序，甚至会造成恶性的社会后果（Merton，1936）。 欧洲的重商主义政策与国债制
度植根于强大的商业利益集团， 而主权者与商业阶层的联盟恰恰是“非自然与倒退次
序”的发展结果（Berry，1997：150；Sagar，2021）。 在斯密（Smith，1976a：615、909）看来，国债
体系让欧洲帝国足以从事更大规模且更为持久的国际战争， 但其引起的财政失衡却是
现代商业社会的重大隐疾，并在七年战争后促成了美国革命的爆发。
5. 与布伦纳所见不同，本文认为，斯密实际上意识到了封建生产关系对于地主、农民的
行动约束，而封建制的顽固性则使其必须依靠外部因素（非意图后果）来得到突破。 值得
注意的是，布伦纳实际上同样诉诸“非意图后果”来解释现代欧洲的经济转型，尽管他提
出的事件机制和斯密的理论有所不同（参见 Brenner，200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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