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02 - 《社会》202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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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工厂与中国现代个体的诞生

                人的心态:他们一方面从原生家庭独立出来,受西洋文化影响,主张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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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现代个体的爱情, 另一方面, 他们受既定社会文化和社会现实的影
                响,很难摆脱以家为意义的思维方式和情感状态,他们对于家的要求太
                高,甚至会经常压抑自己对一个人的喜爱,从非常实际和建立家庭的角
                度去考量二者的关系。           5
                    根据小说对王婉秋的描写,我们发现,虽然她从理论上早已清楚工
                厂的社会意义,也接受过“爱祖国”“爱人民”等理念,但在离开学校,脱
                离了一套既定的生活方式和评价体系之后, 这些抽象的思想迅速在她
                脑海中解体,被一种强烈的不安定感所取代:
                         爱人民? 爱祖国? 一切好似深陷迷雾一般,人民和祖国在
                     哪儿? 当然,她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眼下正在为工人们谋
                     福利,所作所为离爱人民并不远……然而,对于她所取得的工
                     作成果,却没有老师可以给出分数。 ……王婉秋离开学校,如
                     同离开梯子到了迷宫。 (费孝通,2021:34)
                    陷入虚无的王婉秋迫切需要为人生寻找到新的意义, 家正是这一
                寻找过程的结果。 她的心绪从“祖国”“人民”“工厂”逐渐脱离,内缩为
                对家的强烈渴望,甚至内缩到了李义浦的身上:
                         她努力工作,正是因为觉得李义浦关注着她,批评并欣赏
                     着她,鼓励着她。 她其实并不喜欢工作本身,因为那些问题太
                     过于模糊、抽象,只助益于考核。 但由于她是为了自己工作,所
                     以也间接地为了另一个人工作。 这“另一个人”,是具体而清晰
                     的。 (费孝通,2021:47)
                    从生活世界的角度来看,王婉秋与宝珠构成了一对奇妙的对比:宝
                珠的生活世界原初是被局限在家中的,而且正因为对于家的感情,她才
                来到工厂并学到新知识,之后又逐渐将自己的生活世界扩展到工厂、乡
                村、国家等实体上,并在这一过程中产生个体的自觉;王婉秋很早就接
                受了系统的现代学校教育,学习了一系列新的知识理念,她的生命意义
                却在离开学校后迅速陷于混乱,后又逐渐微缩成对“家”和“根”的强烈
                追求。也就是说,王婉秋一方面作为知识女性,从原生家庭独立出来,开

                4. 关于潘光旦对这种转变的描述,可参见孙飞宇(2021)的梳理。
                5. 杭苏红(2016)关于民国初期湖南新女性的研究也表明,民国时期追求个体解放的女性在
                情感上摆脱“家”情结是非常困难的,因而经常会在具体的“离家”实践中出现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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