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01 - 《社会》2023年第1期
P. 201
社会·2023·1
三福还是其他村民, 自我意识出现和生活世界扩展的原初动力恰恰来
自人们对“茧”(家)的热爱和在“茧”中长期生活所磨合出来的高度的
契恰。 就这个意义而言,蚕茧是束缚和阻碍,但同时也是孕育新生的处
所,为破茧而出积蓄了力量和可能性。 这样一种由对家的感情而产生的
力量,恰恰成为人们突破与扩展传统家的意义结构的动力。 这一情况不
仅发生在宝珠身上,也可能发生在三福、张婶和其他人身上。
有意思的是,小说《茧》的复杂性在于,费孝通不仅描写了宝珠从茧
中孕育了力量并破茧而出的故事,还记述了另一个与此相对应的故事。
六、寻“家”:王婉秋与另一种形态的现代个体
工厂管理员王婉秋是《茧》着力塑造的另一女性形象。 从身份背景
看,王婉秋与宝珠几乎是两类完全不同的女性。 宝珠成长于乡土社会,
进入工厂前没有接受过任何文化训练;王婉秋受过完整的大学教育,毕
业后以“服务劳动者”为目标自主择业进入工厂。宝珠是童养媳,她的婚
姻早就由长辈作主决定;王婉秋的恋爱完全是自己主导,她在工厂遇见
了自己的校友、经理助理李义浦,并延展出一段复杂纠结的情感关系。
在小说中,王婉秋在向李义浦求爱不得后陷入极端情绪,甚至一度
背叛工厂,令宝珠等人拯救工厂的行动陷入危机。 表面上看,这似乎是
一位追求爱情的独立女性因爱生恨并最终破坏事业的故事, 但王婉秋
的一段独白却透露了事情的另一面向:
她陷入迷惘,如身在迷宫中一般。 她需要的是一个家,一
个窝,一个扎入泥土中的根,以及一个孩子。 若说她缺乏的是
爱,那就得定义什么是“爱”了。 爱是两人之间无可替代的纽
带。 但这不是王婉秋想要的。 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她
心底里有着李义浦,可李义浦只是一个能使她安定下来、建立
家庭、生儿育女的人而已。 对她而言,他只是一座桥梁,是她实
现人生目标的手段不可或缺的部分。 因而,并不能说她爱上了
他。 (费孝通,2021:46)
在这段自述中,王婉秋几乎矢口否认了自己对李义浦的爱意。她认
为她需要的并非李义浦这个人,而是一个通过他来构造的家,一个“扎
进泥土的根”,以及一个孩子。回顾本文的文献综述部分,王婉秋的这种
心理状态非常接近于费孝通和潘光旦所描述的社会转型时期中国年轻
· 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