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97 - 《社会》202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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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2023·1
家之间有什么正暗自滋长,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如今她属
于另一个世界。 ……桑蚕吐丝作茧,蚕蛹破茧成蝶。 蚕茧本身
有何用呢? (费孝通,2021:66)
在小说中,费孝通专门用了一章(第九章)的篇幅刻画宝珠第一次
归家探亲的情形:她兴奋且骄傲地向张婶展示挣到的钱和买的东西,这
让张婶“充满感激”,觉得自己“没有白白受苦”。 当宝珠提及希望三福
去上学,并表示“在丝行做工没啥前途”的时候,张婶却震惊地叫起来。
在宝珠说自己当选了自治会主席之后, 张婶更是让她赶紧辞掉这份差
事,并在年末“回来和我一起待在家里”。 张婶的这些表现都让宝珠错
愕,她发现自己开始与乡村中的“家”格格不入,发出了引文中“破茧成
蝶,蚕茧本身有何用”的感叹和追问。
因为张婶一直都处于宝珠曾经所在的那个传统世界, 所以她现在
的想法恰恰与宝珠进厂之前的想法完全相同。 在她看来,一个普通的农
村百姓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出头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而且,对于一个
乡村女人来说,工厂本身就只是一个补充家计的临时处所,家才是生命
的核心轨道。
自从宝珠进厂之后,三福也生活在巨大的恐惧中:他感激并深爱着
宝珠, 同时也十分害怕失去她, 担心她会逐渐看不起自己并离他而去
(费孝通,2021:42、71)。 对于三福而言,一方面,工厂是宝珠的工厂,是
一个他感觉亲切的地方(费孝通,2021:75),另一方面,工厂可能会改变
宝珠, 而这种改变可能会威胁他们的家庭, 造成他无法承受的巨大后
果。 因此,在凑够了出师费之后,他主张回归到一种相对正统的生活方
式,由他这个家中唯一的男人去“担负起整个家庭的重担”,希望宝珠从
工厂回到他身边,全家一起生活在镇上(费孝通,2021:72)。
然而, 宝珠对于生命意义的理解已经因为工厂生活发生了不可逆
转的改变:她的主体性已经发育,所处的生活世界也已经发生改变,她
渴望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家庭、村庄甚至更多的地方,而工厂正是实现
这种自我价值的舞台,因此,她自然也不会同意张婶的讲法,并感受到
了一种不被理解的委屈和迷惘。
对曾经的宝珠来说,家(“蚕茧”)与自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维护
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在“破茧”之后,她开始思考“蚕茧”的价值,自
己与“蚕茧”的关系本身成为一个有实质意义的问题。而且,她开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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