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22 - 《社会》201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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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母不知父”的中国谱系


   民平等的君主是一个内在矛盾因而具有不可能性的概念,只有高于民
   的君主才能称之为君主,此即《庄子·外篇·天道》所谓:“下与上同德
   则不臣”、“上与下同道则不主”(郭庆藩, 1961 : 465 )。从《盗跖篇》的理
   论构造来看,庄子后学无君派最终以母子之爱作为人类全体的人伦道
   德,这一人伦道德实质上是排斥哪怕表面平等之君的存在的。因此,撰
   作《开塞篇》的商君后学直接取消任何形式的君主的存在,对于庄子后
   学无君派来说,是其理论自身逻辑的彻底贯彻,是其内在不一致性的彻
   底消除。
       在《盗跖篇》中,基于母子之爱的人类全体之人伦道德是善良与和
   睦的———人与人之间“无有相害之心”。如果盗跖所述历史进程仅限于
   这一理想国的描述,其理论尚属基本自洽。但是如果要将人类历史从
   伊甸园降落到凡尘,推至“以强陵弱,以众暴寡”的当代史,就无法解释
   恶的内在生成。于是,《盗跖篇》只能将爆发战争、败者臣服、确立君臣、
   建立国家等一系列人类历史上最为惊心动魄的重大事变全部归因于不
   知详情、不明就里的“黄帝不能致德”,此可谓理论败笔。但在商君后学
   手中,无君派的困境迎刃而解。商君后学坦然接受了庄子后学无君派
   的理论框架,承认无父无君、仅有母子之爱构造人伦的局面。可是,商
   君后学不接受以母子之爱构造人伦必定导致人与人之间“无有相害之
   心”———如此大公无私的对天下人的泛爱恰恰取消了作为“爱”之来源
   的母子之情。商君后学一针见血地揭示道,母子之情是以“私”为根基
   的,是将人分割为小团体,并由此区分内外的———“民知其母而不知其
   父”的伦理结局必然定然是“其道亲亲而爱私”。
       《 开塞篇》接着推论:“亲亲则别,爱私则险,民众而以别险为务,则
   民乱”。蒋礼鸿( 1986 : 51 )释曰:“亲亲故别,别故爱私,爱私故行险以贼
   人,故乱也。”在此,商君后学巧妙地以母子之情将人群分割成内在亲亲
   爱私的小团体,每一个如此构成的小团体必定要区分内外———商君后
   学得意洋洋地发现,在此意义上,庄子后学无君派的母子之“爱”并非人
   类唯一的情感———母子之“爱”仅仅对内,那么对外呢?在每一个小团
   体中,与 对 内 的 母 子 之 “爱”共 生 相 伴 的,无 疑 是 与 之 相 反 的 对 外 之
   “恨”。内外之分是法家的理论基础。《史记》卷六十八《商君列传》记
   载,商鞅变法之初,徙木立信,“以明不欺”;但在对魏国的战争中,则以
   故友之情骗取魏将公子?见面,“伏甲士袭虏魏公子?,因攻其军,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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