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7 - 《社会》202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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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这是一场构成性的力量(potentia)反抗建制性权力(potestas)的运动
(奈格里,2021:315; Negri,2004:88-89)。
我们应当充分意识到,斯宾诺莎是启蒙传统中的一个异类(Bottici,
2012)。赫希曼将斯宾诺莎视作“激情驯化原则”的专家,不可谓公允。因
为,斯宾诺莎实则拒绝将理性视作情动(affect)之他者,而是更高的快乐
与情动在主动性上的表现;斯宾诺莎确知想象为错误之源,但就其能够
唤起和动员集体情感而言,它又承担着社会化的功能;他深知诸众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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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向,却大胆地将本体论中的“力量”与“诸众” 相连(potentia multitudinis),
并将 其 视 作 一切 共 同 体 之 根 基…… 这些 暧 昧 的表 述 为 释 读 带 来 了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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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会迫使人们提问——斯宾诺莎的激进性究竟是何种激进性? 受激情
左右的诸众如何获得自由的生活? 情感在社会化过程中究竟扮演什么
样的角色? 诸多问题又可以收束在一个耐人寻味的小问题上:斯宾诺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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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在《政治论》中将社会的起源奠基于“义愤” 或“对共同的伤
害复仇的渴望”?如其在第六章中所言:“人们更多地受情动而不是受理
性引导。 所以诸众自然地同意、渴求联合起来,‘仿佛’受一个心灵指挥
(una veluti mente duci/as if a mind),不是出于理性的驱动,而是由于某
种共同的情感(aliquo affectu),即像我在第三章第 9 节所说的共同的希
1. 这里沿用时下热门的做法将“multitudo”翻译为“诸众”,原因在于斯宾诺莎拒绝将“群
众”或“大众”彻底视作乌合之众。 黑格尔———在当代学术传统中常常被视作斯宾诺莎之
对立面———倾 向 于 将 诸 众(multitudo)视 作 无定形 的质料 ,并 与 贱 民(vulgus/pleb)概 念 相
关。 贱民这个在市民社会内部却不享有任何权利的阶层,会产生一种反社会的“恶”,一
种丧失了正直和荣誉的贱民精神状态。“贱民(p觟bel)只是决定于跟贫困相联系的情绪,
即对富人、对社会、对政府等等的内在义愤(indignation)。 ”(黑格尔,2016:374)黑格尔力
图论证贱民的义愤是私人的、反社会之物;但斯宾诺 莎作为“启蒙的另类”,重新赋予了
大众一种肯定性的面貌,并大胆地将传统意义上的“质料”与本体论上的“力量”相连。 任
何共同体的生命来自于诸众(或称人民)力量的联合,并须回应他们的要求。 诸众的义愤
情感也不是“反社会的”,而是最基本的社会情感。
2. 关于义愤的讨论日益成为当下的重要话题,但在有限的思想史资源中,似乎只有斯宾
诺莎可以提供助力(参见 Beistegui,2021;Matheron,2020)。 难得的是,图克借用斯宾诺莎
的义愤概念讨论了特朗普与民粹主义的回归。 图克认为,奥巴马政府无力兑现关于“希
望”的承诺(如其演讲“无畏的希望”)之后,不稳定的政治情感迅速转为 失望和 愤怒,特
朗普则有效地运用仇恨和义愤来动员大众。 这体现在仇恨犯罪的增长、经由恨意带来的
区隔和保护主义的增加。 义愤的危险性在于它培养了一种对“社会规范”的藐视与挑战,
既可能带来正面的激进变革,也可能带来对整个社会传统和规范性基础的破坏(尤其体
现在特朗普煽动民粹主义来挑战宪法的根基、破坏民主包容和宗教宽容的原则)。 因此,
重读斯宾诺莎关于义愤的讨论,或可为我们提供一种批判性视角(Tucker,2018:13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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