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8 - 《社会》2023年第1期

国际竞争与古代宪章：休谟论光荣革命与英格兰现代政体的形成

际秩序方案。 毕竟，仅凭政治理想和道德感召无法避免人性和政治现实
的重力， 也无法在现实中建立一个伊甸园。 为了捍卫革命建立的新体
制，英格兰先后卷入两场漫长的战争。 海外雇佣军和国家海军的高昂开
支，迫使国王依赖高昂的税收和公债，臣民为此背负着欧洲最沉重的税
收负担。 24 他们甚至认为，威廉没有如他承诺的那样保护自由，反倒更像
“新克伦威尔”（le nouveau Cromwell），仿佛所有的解放者注定会成为新的
压迫者（ Brewer，1990：73-108；Israel，2003：40-43）。 对于后革命时代英格
兰的诸多政治举措，休谟也多有保留。 25 然而，这些抱怨并没有让他转
向一个全球性商业社会。 能够更好地满足人性需要并促进文明发展的
商业社会，离不开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和国家。
因此，光荣革命的复杂性在于，它既要考虑国际政治的现实挑战，
又要顾及革新自身政治传统、建立现代政治秩序的内政诉求。 26 以往学
界对于英格兰的“弱国家”想象，并不符合历史实情；仅以常备军为指标
对国家力量进行考察，也忽视了英格兰通过光荣革命追求的秩序理想。
光荣革命保卫的自由，不是孱弱的古代宪章之下的自由；毋宁说，为了
保护自身政治传统中的某些制度， 英格兰首先需要建立起一个足以应
对国际竞争的国家。“古已有之的自由”依托的制度基础，也在崭新的财
政—军事架构中获得了新的意涵。光荣革命标志着“一个全新的时代”，
它建立了“人类已知的最完全的自由”，但这绝不是“在森林中发现”的
“日耳曼式自由”。英格兰没有退回丛林，去寻找哥特式自由这种失落的

24. 在 17 世纪 90 年代，英格兰的人均税收负担仅次于荷兰，列欧洲第二；它的税收占
到国家经济规模的 10%，除了税务负担非常不均衡的旧制度法国，这一占比高于任何
欧洲国家。 截至 18 世纪中叶，税收在国家经济中的占比进一步上升到近 20%，从人均
承担的 税收额度看，英格兰几乎是法国的两倍（Mathias and O’Brien，1976；O’Brien，1988；
O’Brien and Hunt，1993；Jones，1988：29）。
25. 光荣革命通过限制专权有效地削弱了议会对国王的猜忌。 不过在革命之后，国王必
须借助庇护制、年金影响和议会操纵等手段才能确保公共秩序的稳定，这引发 了乡村
派和宫廷派的持久论战，甚至美洲殖民地独立的浪潮。 休谟晚年最后一次修订历史著
作时补充道， 英格兰历史暴露了一个令人沮丧的真相 （melancholy truth）， 君主执行法
律、维系自身权威，或者依靠丰厚的财政收入和强有力的军队，或者依靠一定程度的自
由裁量权（Hume，2012b：129）。 因此，休谟的理解比党派色彩浓重的意识形态理解要复
杂得多（Livingston and Capaldi，1990：ix）。
26. 休谟主张的英格兰式自由被归结为哥特政体， 与以往著述大多强调光荣革命对内
政自由的贡献却忽视其国际处境有关。 然而悖谬的是，脱离了现代国家面临的国际处
境，很难把握内政自由的意义和光荣革命的深远影响（Miller，1990：8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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