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14 - 《社会》201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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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区的历史与可能性
择何种角色,完全视乎当时的情境而定。
阿来身上综合了诸多不同的特质。他在众多场合显示出对人类学
的关注和理解, 36 他自己也经常像一名真正的人类学家一样进行田野
考察,从口述传统、仪式、景观乃至观察日常生活与身体实践来获得多
样的材料,这在《格萨尔王》和《瞻对》中体现得尤其明显。在《格萨尔
王》中,他希望通过田野考察来发掘被佛教文化遮蔽了的、更底层的民
间观念和意识。在《瞻对》中,他试图在官方的史料记载之外寻找地方
的视角和判断。但是,藏区受佛教浸淫的历史如此漫长,要脱离佛教观
念来讲述格萨尔故事(以及其他任何故事)几乎不可能。我们看到阿来
在几部小说里都有对佛教或直白或隐晦的批评与贬抑;瞻对的口述传
统如此丰富,但在阿来看来,对于还原真实历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意
义,事实上,阿来也只能凭借正史记载来推动瞻对故事的发展。这一吊
诡的局面反映了阿来自身观念上的某些纠结。
阿来的纠结在于,他的情感体验和文学追求是自下而上的,但其史
观却相反。他认为那些民间口述传统是“不可靠的材料”(陈晓明、阿
来, 2016 : 18 ),因为民间观念夹杂着太多的宗教痕迹,“很难想象产生于
历史进程中的宗教能够超越历史本身”,“这是历史故事的民间版本。
民间版本中总有老百姓的一厢情愿。老百姓通过这种方式修改历史。
虽然,历史不因这种修改而变化”(阿来, 2017犪 : 1 、 8 )。在这里,他没有
意识到错乱的社会记忆也能反映出本土的历史观念和历史意识。本质
上,他是一位现代主义史学的信徒,他采纳的实际上是现代民族国家的
俯瞰视角和历史目的论框架,但真实的在地情感又促使他不断表现出
反思的姿态。一方面,从理性主义史观出发,他认为藏人的文化“有一
种病态的美感”(阿来, 2017犪 : 15 ),因而不断发出改造藏地落后文化的
呼吁; 37 另一方面,作为扎根于本族群生活经验的作家兼诗人, 38 他又
意识到“病态的美感往往更有动人心魄的力量”(阿来, 2017犪 : 15 ),从而
36. 阿来除了在《空山》(卷六)中直接塑造了一个女人类学家的角色外,在其他作品、访谈、讲
座中也大量提及文化人类学的旨趣和方法。虽然他总是自称自己不是人类学者,但是在写作
《大地的阶梯》这样的纪实作品时,他非常肯定自己在扮演文化人类学者的角色。他认为文化
人类学者是以感性的方式反映出一个真实的西藏(阿来, 2017犪 : 261-262 )。
37. 在《瞻对》、《格萨尔王》以及与朱维群先生的对话中,都清楚体现了这一倾向。
38. 在开始长篇小说尝试之前,阿来早期是以诗歌阅读和诗歌创作起家的,他的诗集有《阿来
的诗》、《梭磨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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