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43 - 《社会》2016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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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得同样明显。鲁滨逊落难之前,曾四次出走,沦落荒岛更像是他内
心愿望的某种实现(笛福, 2006 : 1-37 )。 4 在李猛( 2015 : 32 、 33 )的分析
中,鲁滨逊的出走源于一种顽固而莫名的“闯荡的天性”,以至于他在回
到英国娶妻生子之后依然会决绝地走向大海;而更广泛地说,这种“天
生的漫游精神”最集中地展现了现代个体在人性深处的动荡和不安。
如同洛克的新哲学所揭示的,不安能够从根本上刻画现代人的人性结
构和精神气质(王楠, 2014 : 93-98 )。但是,这仍然无法替代鲁滨逊出
走所标示的社会学意涵,亦即,出走意味着鲁滨逊作为一个现代个体与
传统之间无法缓解的紧张,意味着对自身生养其中的那个习俗共同体
的远离。当家人的道德劝说和“以手艺谋出路”的建议对他难以发挥作
用时(笛福, 2006 : 2-4 ),我们所看到的,恰恰是习俗共同体及其原生伦
理在现代性的关口变得支离破碎,散落为卢梭意义上飘忽不定的社会
偏见。就此而言,鲁滨逊在沦落荒岛之前早已是一个孤独的个体。然
而,当他身处荒岛时,除了李猛所着力分析的恐惧和战争,同样值得关
注的是他通过劳动、制作和生产对文明世界之秩序的重建,或者更准确
地说,是对文明社会中深具自然性之秩序的重建。由此,孤岛的鲁滨逊
反而以更深入且更强劲的方式容纳到了一个广阔的自然社会的秩序之
中,尽管这个社会秩序表面上看起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意义上,我
们才能理解为什么鲁滨逊最先制作的物品并不是卢梭意义上的必需
品,而是具有文明生活意味的桌子和椅子。因此,只有分清鲁滨逊不同
状态各自的社会性意涵,我们才能更丰富地理解李猛( 2015 : 8 )对鲁滨
逊两面性的深刻洞察。
去世界化,脱离社会的孤独,与这种渴求同伴,努力逃离
荒岛、回归社会的欲望,并不是笛福的敌意批评者在鲁滨逊的
历险中找到的矛盾,而恰恰是鲁滨逊最终希望找到的孤独者
的生活方式。孤独者并不生活在万里之外的孤岛上,孤独者
生活在我们的中间。孤独者渴望他的社会,渴望在社会中享
有他的孤独。
在笛福的方案里,回归是对出走的回应。出走的目的不是离开,而
是重返社会,进而重构自身与社会之间的关联(杨璐, 2013 : 74 )。因而,
4. “出走”对于理解鲁滨逊的历险及其普遍的精神意义非常重要。对此细致而精彩的分析,
可参见杨璐, 2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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