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75 - 《社会》202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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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特点,即他是结合无文字社会的人类学志书(ethnography)和有文字社
会的历史文献进行的。 在他看来,“所谓‘复杂的社会’和被误称为‘原
始的’或‘远古的’社会之间的距离比人们能够想见的要近得多。为了跨
越这个距离, 我们有理由从彼地攀升至此地, 也需要从此地下降到彼
地”(列维—斯特劳斯,2007b:230)。 这既是方法论,也是他对历史的认
知。英、美、法、中诸国人类学家在涉足列维—斯特劳斯这一概念时大多
无视甚至抛弃他在衔接这两方面所做的杰出努力, 而用人类学志书的
方式在实地验证“家屋”概 念 ,这 跟 他们 非 历史/无历 史 的取 向 密 切 相
关。 极少数例外者如亚当·库伯( Adam Kuper)值得一提。 他较早也较为
坚定地推进列维—斯特劳斯意义上的家产亲属制研究。 他在南非祖鲁
王国的历史中发现,在王国建立的过程中,家产亲属制起着衔接部落的
过往和后续的作用,王国的建立基于王室家屋的结构,并没有出现与历
史传统的所谓“革命”性断裂;即便在 20 世纪,家产亲属制依旧是著名
政治领导人开展联姻的逻辑(Kuper, 1993, 2016)。
我们 应 该 谈 一 谈 家 产 亲 属 制 的终 结这个 议 题 。 列 维—斯 特劳 斯
(2008:192)在论述美拉尼西亚时说,“在那些权力的维度与亲属关系和
联姻的维度刚好巧合的社会里, 权力可以完全地或主要地通过后者得
到表达。 与此相反,一旦发生分离,亲属关系的语言便不再适用了。 此
时,我们便自然地进入(拥有一个或多个首领的)居所以及政治斗争的
维度了”。吉苏珊(Gillespi,2000:20-21)则表示,家产亲属制的终结是由
于殖民主义、资本主义、西方传教等将祖先们置换到异地,政治边缘化
阻止当地人积累财富或造就等级,重组经济和社会结构,特别是现代阶
级社会基于工资报酬、货币经济中的合同关系,颠覆了“亲属和姻亲语
言”的合法性。 但它依旧坚韧,如兄弟会(fraternity)/姐妹会(sorority)家
屋等,仍用亲属关系的语言来链接成员。 或许只有当基于个体主义而割
裂四大部类(亲属关系、经济、政治和宗教)的社会意识形态占据主导,
单一民族—国家意识形态与制度盛行,“亲属关系和姻亲的语言” 才不
再适用,家产亲属制才可能最终消亡。
最后,让我们回到本文开头提出的议题。列维—斯特劳斯人生的最
后一门课在 1982 年以探索“家产亲属制”而结束。 对结构人类学来说,
这一终结意味深长:它不止是一门课程和静态结构主义的终结,也是一
种宏大理论,指向历史、国家和文明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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