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12 - 《社会》202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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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迷与社会超越性:中国西南景颇人不可言说的痛、想象与口舌鬼
界中延续的方式。 悖论首先体现为景颇人面对社会剧变时的伦理悬置,
它不完全是放弃, 景颇人会依托口舌鬼来对抗伦理悬置带来的混乱和
矛盾。 而伦理悬置又有相对性,给深信鬼神的普通人带来诠释和意义创
造的灵活性,给祭师带来责任感(把村民带回与鬼神的稳定关系中),对
基督徒而言则是扩大教堂影响力的契机。 因此,伦理悬置不仅是个体的
想象,更是社会的想象。 悖论还体现为身体感知和概念认知之间的时间
滞后性, 表现为景颇人普遍感受到的无可言说的痛以及中老年人与年
轻人对于社会变迁的不同态度和立场。 2003 年至今,在代际交替中,景
颇人持续调试着生命体验与社会变迁之间的关系。 悖论之所以出现是
因为我们太过集中关注特定的人群,而对多样人群组成的整体而言,内
部的矛盾和悖论与整体的延续发展并存。 历史上,景颇人遭遇过不同政
治经济过程诱发的强度不同的生命之迷和社会超越性, 拥有与不稳定
相处的丰富经验, 如马帮贸易带来的传统山官制度的转型等( Lehman,
1989; Wang, 1997),本文所探讨的案例实际上就是这种经验的放大和
延续。
当然,悖论不能仅仅被理解,还必须要感受得到。 本文各种材料之
间的关系繁杂混乱,正如无名和无关联,很难被强行结合在一起。对此,
民族志研究不能只停留在文化翻译,它更应该传达生命经验,唤起和激
发人的经验和认知,把人带到新世界中。 正如本文讨论的,自我可以被
概念表述(翻译),灵性则跳出逻辑和语言,它必须被经历。 2010 年,我
做完田野回到学校写毕业论文,窗外天寒地冻,我在屋里心凉如水。 当
写到一条条生命转眼成灰时,我极度抑郁。 写好一稿后,导师把我叫到
办公室说:“你的情绪太不平静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多年前,她
的大女儿因癌症去世,那时她才五十来岁。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她难以
接受这个现实,“我还活得这么精神,女儿却不在了”。 她在办公室摆了
一张外孙女上小学的照片, 上面用手写着:“我爱我的外婆”(I love my
grandma)。 很长一段时间,她痛苦不堪,直到有一天她妈妈说:“那不过
是生命的阴影罢了。 ”(That’s just nuance)。 听到这句话,她觉得妈妈疯
了,“那是我女儿, 你的外孙女, 她就这样死掉了, 你却说是生命的阴
影”。 十多年后,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话。 如今,十年过去了,我还未体
会出生死不过阴影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也慢慢感悟到,人类学所研究
的就是日常生活中的人,每个人都矛盾而真实,充满迷惘、信念和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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